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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那你就把心裡的苦楚向小周傾訴傾訴,以後不要每天上山胡喊亂吼了。矛盾來了,要正視,要積極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回避是不行的。我回避一下。」

  不容張中原置辯,洪東國抬腿就出去了。

  張中原立刻要跟著出去。

  周亞菲趕緊把他按到椅子上,「張營長,你試一試好嗎?試試總沒什麼壞處吧。一份痛苦兩人分擔,就只剩下半份痛苦了。再說,這也算是營領導率先垂范,支持我的工作。」

  張中原無可奈何地悶頭坐下,「你一個小丫頭,我能跟你說什麼呢?而且這麼糟心的事,我又能說什麼呢?周醫生,不是我不信任你,是誰也幫不了我,謝謝你了。」

  他站起身來,拔腿往外走。

  周亞菲看著他的蒼涼的背影消失,頹然坐下。

  等到張中原走過,齊東平從角落裡閃出來,鑽進心理諮詢室外頭的磁卡電話間裡,撥通二連一排的老鄉哥們曾建平的電話,跟他嘻嘻哈哈起來,「建平,怎麼樣?行了,人家讓你又親又摸的,夠可以了,你知足吧,別得寸進尺,萬一被告個強姦,可就什麼都完了。拿下? 拿下個屁!千萬別霸王硬上弓,要吸取營長的教訓。營長怎麼樣? 狀況不好。你還有幾天假?六天?太好了!幫哥們一個忙,不,應該說是幫營長一個忙。」

  齊東平停下來,警覺地四處觀察一番,壓低聲音,「寰宇公司那王八蛋是個小白臉,戴個眼鏡,開一輛桑塔納。什麼顏色我不知道,車牌號是漢A一904747。你趕快用筆記下來。查什麼?查他在哪住,有沒有老婆孩子。還有,查他別的地方有沒有房子。記著,要膽大心細。」看見王小柱跑過來,馬上把電話掛掉。

  王小柱氣喘吁吁的,「排長,給你姐打電話呀,我到處找你。」

  「嗯。找我幹嗎?」

  王小柱哭喪著臉,「我爹沒幾天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齊東平責備道,「你說你幹嗎非要選春節回去探親呢?對象沒談成,假也沒了。別想著還能請假回去,現在正趕工期,人手本來就不夠。多打電話,盡盡心吧。」

  「我知道。排長,我有個老鄉在坦克團當兵,他要休假回去相對象,我買了點藥和我爹喜歡吃的東西,想送到漢江火車站讓他帶回去。我爹要是能吃到我買的這些東西,也算是我盡到了一點孝心。」

  「還挺孝順的,好。可是你沒有理由去漢江啊。」

  王小柱央求道,「排長,我就是來找你幫我想辦法的啊。求你幫幫我吧,小柱一輩子記你的大恩大德。」

  齊東平心軟了,猶豫一下,「你哪天要去?」

  「後天。」

  齊東平蹙起眉頭,「得想個由頭。找個什麼理由讓你去呢?嗯 ——沒別的辦法,只好說你身體某方面問題嚴重,在這兒檢查不出來,必須去漢江醫院檢查。無論如何,第二天你務必趕回來,否則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王小柱抓住齊東平的手使勁地搖,「謝謝排長,謝謝排長!」

  齊東平捂住他的嘴巴,「行了行了,別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王小柱連蹦帶跳回到寢室,方子明一看就知道事情在按照自己的設想發展,卻故裝深沉把王小柱拽到門外偏僻處問,「怎麼樣?東平肯幫忙嗎?」

  「那還用說?怪不得,我老家的算命瞎子說我淨遇貴人。」

  「這就好。」方子明把一張紙片交給他,「小柱,這是我一哥們的電話號碼,你到漢江了就去找他,他已經幫你訂了打折機票。」

  王小柱感恩戴德,「班長,我替我爹謝你了。」

  方子明推他一把,「別說那麼多了,快去準備吧。我出去轉轉。」

  王小柱一溜煙跑走。

  看看四周無人,方子明又狠狠扇自己的臉,嘴裡喃喃著,「小柱,真對不住你了。可是今年提不成的話,哥就超齡了,這輩子再也別想當軍官了,你說我怎麼辦吧?」

  發了一陣呆,方子明下定決心往「親情電話處」走去。確信四周沒人後,他鑽進最裡邊一間,迅速插進電話卡撥號,「哥們,是我。報喜?報個屁喜。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建白領工兵隊伍是大趨勢,今年一連提幹名額肯定只有一個,現在一號種子立了二等功,我這二號種子更沒戲了。不說那些個窩心的事情了。哥們你幫個忙,後天下午你給七七八二零九四去個電話,你用筆記下來,七七八二零九四。對。你不說別的,只用把下面這句話重複兩遍:首長,向您報告個重要情況,你們一營一排一班的王小柱開小差回家了。幹什麼?咳,我也是受人之托,具體情況以後當面給你說。千萬別忘了啊!」

  儘管在心底裡一再寬慰自己,但到底做了虧心事,方子明第二天整天心神不寧,幹活比平常更是賣力氣。他不讓自己停歇。因為這樣一來,他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心思一會兒心生希冀,一會兒又心生內疚。

  塌方事故過後,遠離外界喧囂的七星穀重歸靜寂。鄭浩覺得日子沒滋沒味,生活無姿無彩,生活的河流徒然而逝。不僅如此,而且自己還很不得志,很失敗——職位明明比石萬山高,可是自己非但不能令行禁止,反而事事受他掣肘,更加窩囊的是,本來以為在這山溝裡出現了生命的奇跡,不料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博士,偏偏就跟他石萬山有那麼深的淵源,甚至好像石萬山是她心目中一座逾越不了的高峰。老天,既生瑜何生亮?難道這石萬山命定是我鄭浩的剋星?

  鄭浩往沙發上一癱,仰臉呆呆地盯著屋頂,心裡懊悔不已,「臭棋,真是臭!當初怎麼會鬼迷心竅非要來這山溝裡呢?這步棋走得太臭了!」

  不一會兒,他又自嘲地笑笑,站起身來,從書櫃下的抽屜裡翻出一條煙,拆開包裝,取出一盒,叼上一支,再笨拙地點打火機。終於點著了,他猛抽一口,頓時劇烈咳嗽起來。他繼續大口地抽,同時讓身體深深陷入椅子裡。

  情緒平息了。

  鄭浩走到窗戶前,探頭往外看:天空還是那麼湛藍,花朵還是那麼鮮豔,陽光還是那麼明媚。不管怎麼說,生活還是美好的。

  他的心緒豁然亮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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