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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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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石萬山連續六天沒有回過房間,也沒有兌現承諾給妻兒打電話。妻子汪小青並沒有特別的擔憂,丈夫十天半月不打電話是常有的事,她早已經習慣了。兒子小山的暑期補習一結束,汪小青就帶著他登上了前往漢江的列車。漢江之行,她只告訴了朱彩雲。 四十來歲的汪小青高條瘦弱,長著一張中規中矩的臉,眼角眉梢都是隨和,長相便得三分笑,一看就是個靠得住的賢妻良母。十三歲的石小山靦腆害羞,瘦長得像根麻稈兒,眉眼輪廓幾乎是石萬山的翻版。母子倆拎著簡單的行李,從硬座車廂下車,在漢江火車站月臺上四下張望。 「小青,我在這兒!」朱彩雲連連揮手從臥鋪車廂那頭跑過來,親熱地拉著汪小青,「真是的,好賴也是個團長太太,連個臥鋪也捨不得坐。」 汪小青溫和地笑笑,「能省點就省點吧。再說走的急,車站又沒個熟人,到哪兒買臥鋪票啊。」 朱彩雲摸摸石小山的頭,「一年沒見,比你媽都高了,差不多長 i半個頭。」 石小山憨憨地笑笑,撓著頭不說話。汪小青疼愛地拍兒子一巴掌,「連個人也不會叫了,越大越傻了?」 石小山紅著臉,怯怯地,「朱阿姨好。」 朱彩雲笑,「人家小山心裡記著朱阿姨就夠了。就這點行李呀?」 汪小青說,「這還多半是小山的課本,也沒啥好帶的。萬山說上個星期會打電話給我,誰知十多天過去也沒個音訊。給你打電話,你好像也不想跟我多說,我心裡不踏實,就來了,反正在放暑假。」 朱彩雲說,「嫂子放心吧,你老公好著呢。」 「真有什麼事,你肯定也會瞞著我。萬山也不喜歡我從別的地方問這問那。再說了,家裡沒安電話,學校的電話又是我管,也就我能打長途,花多了,村裡有意見,自己更過意不去。」 「我現在可告訴你了,他們那裡出事了。」 「啊?什麼事?」汪小青的臉一下失去血色。 「塌方,悶進去兩個人。石團長在坑道口坐鎮指揮,在坑道口住了整整七天。老洪怕你擔心,不讓我給你說。」 汪小青的聲音打抖,「傷人沒有?」 「東國剛打電話來說人救出來了。咱們邊走邊說吧。」 「怪不得我天天打電話屋裡都沒人。」汪小青松出一口氣。 「你沒他們值班室的電話?」 「我以前打過一次,萬山罵了我,我就……」 「你也太慣著他了!他又不是皇上,說話是聖旨呀?真是的,把男人慣多了,會慣出他很多毛病的!」 汪小青訕笑著岔開話題,「你兒子接來沒有?」 「他爺爺奶奶哪會捨得!這不,又給他報了個美國夏令營,如今在地球那邊瘋呢。說是學外語,那只是個幌子,糟蹋錢是真的。」 由於部隊的裁減縮編,漢江市區留下了一個空置大院,暫時由大功團借用,大功團修好「石破天驚」後再移交出去。石萬山在這兒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廳。在朱彩雲的引領下,汪小青第一次來到新居,雖然屋子裡家具擺設都很簡單,但汪小青感到非常滿足。 「小青,隨軍吧,咱倆一起搞服務公司。把小山轉到漢江讀書,這裡的教育質量也不錯。」 汪小青仔細擦著窗戶玻璃,「現在我還不想隨軍。一是住個兩三年又得走,我怕把小山給耽誤了,他在縣一中成績不錯。再說我也走不開。學校剛剛分來一個女師專生,不大安心。六個年級五十多個學生,就我們兩個正式老師。我一走,她再一走,這個學校就辦不成了,而且我也不忍心丟下那些孩子。萬山又是個不顧家的,一年能回來幾回?隨不隨軍都一個樣。」 「長期分著也不是個事啊,你就不怕石團長……」朱彩雲探頭看看正在小房間裡寫作業的小山,趕快把房間門關上,壓低嗓門,「你就不怕他犯錯誤?」 汪小青笑笑,「有時候也怕過。可又一想,怕有什麼用?也就不怕了。反正他一不會搞破鞋,二不會找什麼小姐。他就是出事,也是個正經事。」 朱彩雲叫起來,「正經事?他要是愛上了別人,不要你了,這還叫正經事?這是最糟糕的事情!你知道嗎,韓國日本臺灣的女人,都是寧可丈夫招妓女也不願意他找情人。」 汪小青有些臉紅,「如果他真愛上了別人,只要他過得好,我也樂意。彩雲,我沒法跟你比,你是大學生,有自己的追求和事業。我連高中都上不起,沒有石萬山,哪會有我汪小青的今天?再說我還有個很爭氣的兒子,我很知足了。」 「你真想得開。我就不行,我絕不允許老洪犯任何這方面的錯誤,連錯誤苗子都不能允許存在。」朱彩雲心緒複雜。她既感佩汪小青的賢惠寬厚,又覺得她未免太沒有自我;既為自己在丈夫面前的霸道有所內疚,又為自己馭夫有術而頗為自得。 幫汪小青收拾完房間,朱彩雲說,「你們在這兒住一夜,明天我找車送你們進山。我得走了,張營長家屬出了點情況,我著急找她。」 汪小青驚問,「麗美?麗美出什麼情況了?」 「她可能要把孩子打掉。」 「啊?」汪小青輕聲叫起來,「我也去吧。」 得知奄奄一息的魏光亮齊東平被平安送人南京軍區總醫院,已無生命危險後,石萬山才敢給鐘懷國打電話,說大功團總算邁過去了這個坎兒,我現在才敢給首長您打電話,因為之前我不知該對您說什麼才好;說謝老天爺關照我,要是光亮萬一光榮了,我石萬山可是活沒臉見您,死無臉見魏連長;說自己早猜到了魏光亮就是魏鐵柱的兒子,如果大功團沒把光亮鍛造成才,我石萬山解甲歸田!末了說,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永遠永遠把小尾巴夾好! 雙方都撂下了話筒,可鐘懷國的手一直放在電話機上,久久收不回來。終於,他站起身來,顫巍巍走出書房,來到存放魔鬼谷石頭的架子前,聲音喑啞如泣如訴,「鐵柱,我來告訴你,你兒子已經過了鬼門關。我這麼對待他,是真心為了他好,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石萬山處置得沒有錯,比我強。當年,如果我也能這麼冷靜,你們也就不會有事……」 說著說著,鐘懷國眼睛裡開始淚花閃爍。 石萬山擱下電話出門,恰好鄭浩迎面而來,鄭浩疾步迎上前,伸出右手,「石團長,請接受我真誠的祝賀。」 兩手相握,旋即又同時鬆開。石萬山佈滿血絲的眼睛依然炯炯閃亮,「鄭副參謀長祝賀我死裡逃生?」 「祝賀你打了漂亮仗。我把情況都給《火箭兵報》總編講了,他挺興奮,說要派主力記者前來採訪,要大力宣傳當代導彈工程兵的風采。」 「謝鄭副參謀長美意。不過我石萬山本人不敢當。我記得有句話說,從光榮到可笑只有一步之遙,忘了是誰說的……」 「應該是拿破崙說的。」 「拿破崙真是雄才大略啊,文治武功,沒有他不行的,我真是五體投地地佩服他。我別的跟人家沾不上邊,倒是差點就淪為可笑被他說中了。」 「老石,過分謙虛可就是驕傲了。斯大林說過一句妙語:成功者不受譴責。何況,大功團是英雄的群體,英雄的事蹟很能鼓舞士氣,值得大力宣揚。」 石萬山打一個長長的哈欠,「我真不是謙虛。有個哲學家說過,為救三千人,犧牲三百人是值得的。我想得很簡單:以少救多值,以多救少不值,我不能讓為救兩個人而搭上好幾個人的悲劇再次發生。這麼做很懸,弄不好我會輸個乾淨,幸運的是我贏了,如此而已。對不起,我睡眠嚴重不足,腦袋缺氧,失陪了。」 鄭浩恨恨地盯著他的背影。 一營衛生室門口,十多個在搶險救人中受傷的士兵在等著處理傷口。』趕過來幫忙的周亞菲給一個上等兵包紮時殷殷叮囑,「你這傷口挺深,三五天內要注意別挨水。生薑要少吃,它不利於傷口癒合。」 上等兵認真地問,「生蔥生蒜能吃嗎?」 「辛辣的東西都儘量少吃。好了,下一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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