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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高麗美迷迷糊糊睜開無神的眼睛,看見車外是完全陌生的環境,猛然坐直身子,「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朋友到北京混去了,讓我幫他看旁子。屋裡設備齊全,你在這兒養兩天,我照顧你也方便。」 高麗美急了,「不行不行!我不住別人的房子,我要回家。」

  「急成這樣幹嗎?我能把你吃了?真是的。我們老家有句話說,雞屎當墨好人當賊,我看你就是把我當壞人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太麻煩你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那麼多客套,你那個破平房條件差不說,我也不好去照料你,萬一出個什麼情況怎麼辦?來吧,我扶你下車。」

  想想也是。高麗美不設防了,伸出胳膊任由他攙著蹣跚前行。上樓梯時,她自己扶著扶手,一步一喘兩步一歇,後來乾脆停下不動了。

  「怎麼了?」

  沒有回答。虛汗從高麗美蒼白的臉上淋漓而下。王輔文立刻蹲下身子,示意她趴到背上去。高麗美緩過一點勁兒來,虛弱地說, 「不用,我自己能走。」

  王輔文二話不說,張臂將她橫抱著「噔噔噔」上樓,一邊氣喘吁吁地責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要搞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要麼你以為自己是大明星?放心,沒人注意你。」

  用鑰匙扭開鐵門,王輔文徑直往臥室走,把高麗美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轉身就去廚房=不一會兒,他端來一碗紅糖水煮雞蛋,放到床頭櫃上,把她扶起來=她有些尷尬地半躺著,眼睛不知看哪兒才好。

  「你趁熱吃,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王輔文一出門,高麗美立刻全身放鬆,端起碗狼吞虎嚥起來。她的妊娠反應很大,一直吃不下東西,子宮裡那塊肉團一摘除,她立刻感到了饑餓。不管王輔文對她多好,他在跟前時她還是感到拘謹,現在他不在,她就完全可以不顧吃相。她覺得王輔文是故意離開,是善解人意,心裡又添了一份感激。

  吃好了,她正想起床上衛生間,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便趕快又躺下去閉上眼睛。王輔文輕輕走進來,把一個塑料袋放到床頭櫃上,把碗收走。高麗美睜開眼,看到塑料袋裡裝的是衛生巾和女用內衣內褲,頓時臉燒得厲害。

  不一會兒,王輔文又輕輕走到門口往裡探頭,高麗美不好再假裝睡著,坐起來說,「王經理謝謝你。」

  「你老是跟我客氣:我走了,餐桌上有你吃的東西。你什麼都別幹,千萬別沾冷水。明天我再來看你。」

  王輔文頭也不回地離開,但他能感覺得到,背上黏著高麗美充滿感激的目光。 搶險救人一刻也沒停歇。 「泥塊濕乎乎的,可能就在這兒了。」王小柱說。 大家加勁地一鎬一鎬挖下去.挖了幾分鐘,果然一股水柱沖天而射。

  張中原跳起來,沖出洞口大喊,「團長,挖到斷水管了!」

  「快把水管接好!」石萬山旋風般沖進來。

  方子明和王小柱動作麻利,很快把輸入一號洞的輸水管換成兩個輸入接口。

  石萬山吩咐張中原,「馬上派人把滅火車開到這裡來,然後給水箱消毒。」

  「給消防滅火車水箱消毒?沒聽說過。」張中原感到有些好笑。

  「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石萬山看他一眼。

  「是!」

  消防車很快過來。張中原把高壓水龍頭接到輸水管子上,「可以了,試一下。」

  司機按下開關,高壓水槍開始往洞裡輸水。

  盯著汩汩流水的水管,石萬山腦子裡陡然靈光一閃,水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送進去,同樣液態的牛奶不也可以嗎?有了牛奶,他們就能夠補充能量啊。

  「行了,先關上。儘量把水箱刷乾淨:中原,你去醫務所要點治拉稀的藥來,把它拌到水箱裡後再送水。好漢還頂不住三泡稀呢,咱別好心辦了壞事。」

  張中原嘿嘿笑起來,「團長,我理解了。你真是英明。」

  「先別忙拍馬屁,我還有高招呢。你拿了藥,再帶一箱牛奶過來。」

  坑道裡面,齊東平打開應急燈,拿起水壺搖一搖,只有淺淺的一點水聲。他歎口氣,把水壺塞給魏光亮,「老魏,最後一點水,你把它喝了吧。」

  「你喝,我喝得夠多的了。」魏光亮把水壺往齊東平懷裡塞,「東平,我怎麼看不清你了?」

  「我也看不清你。現在已經不覺著餓了,只犯暈。」齊東平擰開水壺蓋子,喝下其中一點點,舔舔舌頭,把水壺又塞給魏光亮,「我喝夠了,你把剩下的這些喝了,要不你頂不住。」

  魏光亮不再謙讓,把水一飲而盡,抹抹嘴,「咱們在洞裡呆多長時間了?」

  「三天三夜。」

  「徹底沒水了。要是還出不去,咱們怎麼辦?」

  「還有半壺尿,勉強能支撐到明天……明天再沒水,咱們恐怕真要死了。他媽的,我真不甘心啊!這二十四年多我真是白過了啊。為了我考大學,姐姐早早就出去——去打工,可我連考兩年也沒考上,這就夠窩囊了;現在我爹病倒.又主要靠我姐寄錢治,我真是他媽的窩囊廢!人跟人真是不一樣啊!老魏,你只比我大一歲多,你過得多風光啊,家庭背景就不說了,清華園你都住了六年!你現在死也值了。」齊東平覺得死到臨頭,乾脆痛痛快快地直抒胸臆。

  「我風光個屁!一人一種苦.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家庭是這樣,人也一樣。」

  「老魏,你真的覺著苦?你到底有什麼苦呢?」

  「唉,有位哲人說人生最根本的問題只有三個,我們從哪裡來? 我們在幹什麼?我們往哪裡去?痛苦對非宗教教徒來說,都源於前兩個問題。我的痛苦根源.就在於我根本不知道我從哪裡來……」

  齊東平哭笑不得,「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說好聽點,你這叫形而上的痛苦,說不好聽,你這叫無病呻吟!」

  魏光亮搖頭擺腦,「你這話,又印證了一個哲學命題:從根本上來說,人是難以溝通的。算了,咱們不討論哲學問題了,說點實在的吧。如果能活著出去,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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