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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八章

  黑暗中,一個影子動了動,是魏光亮醒了過來。他坐起身來摸索著香煙和打火機,啪的一聲脆響,他把火苗在齊東平臉部上空來回晃動。齊東平緩緩睜開眼睛,馬上伸手把火苗扇滅,「老魏,咱們要節約氧氣。」

  「沒事,坑道沒堵死。給你一支?」

  「是啊,堵死了的話,咱們早都光榮了。我還是忍著點,要不氧氣不夠。」齊東平打個哈欠,看看夜光錶,「六點半了。真不錯,一口氣睡了十個小時。」

  魏光亮時吸時吐,一個紅點時明時滅。

  又是啪的一聲脆響,火苗再次閃現,是魏光亮要找水壺。找到了,他擰開蓋子,朝嘴裡猛灌一通。齊東平想制止他,最終沒有開口。他覺得魏光亮夠不容易的了,有困難自己多克服就是。如果台車上有水的話,問題基本能得到解決。想到這兒,齊東平猛地站起來四下尋找台車,意外發現東邊角落裡躺著一個應急燈,他激動地撲過去把它一把摟到懷裡,就像父親摟過一個久而未見的小兒子。

  「謝天謝地,還有這個寶貝。」他喃喃著。

  有了應急燈,坑道裡就有了光明,齊東平和魏光亮大為振奮。齊東平爬上臺車,把蓋子打開,擰開排水閥,剛仰起脖子把水灌進嘴裡,馬上「呸呸」地又吐又嘔。

  「怎麼了,不能喝?」

  「不但沒法喝,喝了恐怕還要中毒。」

  「對不起,東平。」魏光亮很歉疚。

  「沒關係。喝光了也好,當個尿壺用吧,尿可別浪費了。」

  齊東平吩咐魏光亮掌燈,他去看上水管裡有沒有水。兩人找到上水管終端龍頭,齊東平擰開閥門,裡面一滴水也沒有。

  「慘了,水管可能被砸斷了。唉,真背。」齊東平哭喪著臉,「現在是一點一滴都不能浪費了。咱們接著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需要吃喝。」

  兩人找到相對舒適的地方,並排躺下。齊東平把應急燈關掉,黑暗中兩人屏聲靜氣,希望再入夢鄉。

  「東平,你睡著了嗎?」過了一會,不堪黑寂的魏光亮輕輕問道。

  「沒有,咱們別說話,一會兒就能睡著。」

  「不行啊,肚子餓得咕咕亂叫,頭暈眼花的根本睡不著。東平,你陪我說說話吧,說話能轉移注意力。」

  「好吧。你說,我聽著。」

  「哎,東平,如果這兒有老鼠,你敢吃嗎?」

  「老鼠?那不敢。小時候頑皮,逮著什麼都敢往嘴巴裡塞,就老鼠不敢,別說吃,一想到都噁心。」

  「我就吃過老鼠。」

  「你?不可能,你別吹了。」

  「真的,我在廣州吃過『三響』。」

  「什麼叫『三響』?」

  「就是小老鼠蘸芥末。筷子夾住剛出生的小老鼠,它會叫一聲;朝芥末碟裡一戳,它又叫一聲;再放到嘴裡一咬,它最後叫一聲,一共三聲,所以叫『三響』。」

  如果肚子裡有食物,齊東平一定會噁心得吐出來,他不敢聽更不敢想像下去,「不說它了,說點好吃的吧。我聽說那魚翅吃起來像吃粉絲湯?」

  「瞎扯!像粉絲湯的魚翅,要麼是魚翅的品質太差,要麼是廚師的手藝不精。真正上等的魚翅,經過特級廚師的炮製,出鍋時的樣子就像一架法國幻影戰機,你吃過一回就會惦上了。」

  「有北京烤鴨好吃嗎?」

  「這不能比。你說是烤紅薯好吃還是燒雞好吃?」

  「那倒也是。」

  「東平,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吃什麼嗎?」

  「不是魚翅就是燕窩,反正是高級玩意兒。」

  「錯!正確答案是烤紅薯!」

  「烤紅薯?為什麼?怎麼著也得是一隻黃澄澄油花花的燒雞腿吧?哎喲,不能說了,再說下去,我的口水要流出來了。」齊東平咂咂嘴。

  「我對烤紅薯最有感情,小時候我吃得最多的就是它。」

  「怎麼會呢?你最愛吃它?」齊東平很驚訝。

  「東平,咱們是患難之交,不,是生死之交,咱倆能不能活著出去現在還是未知數,如果能活著,我也會把你當親兄弟,所以從現在起我什麼都不瞞你。以前對不住的地方請你多擔待。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只是因為偶然因素,我才有了教授爹媽和中將舅舅。」

  「真的啊?」齊東平驚奇得坐了起來。

  「我還能編出故事來騙你啊?」

  「你真幸運。」齊東平心中五味俱全。

  「以正常的眼光來看我的確很幸運,可人有時候就是賤,我有時候會想,這樣的際遇對我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假如我跟親生父母一起長大,我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肯定不會有現在的這些痛苦吧?可惜人生沒有假如……」

  「老魏,你不能那麼想,你要感激你的養父母和中將舅舅。你要是一直生活在農村,當你飯都吃不飽家裡人有病都沒錢看的時候,你就會深刻體會到,人生最大的不幸是貧窮。」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是無病呻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唉,所以說……其實,我很贊成『知識越多越反動』這句話,知識分子就是毛病多,毛主席說的不改造不行。」

  「別這麼說,我佩服你還來不及呢。老魏,咱別說話了,繼續睡吧,睡不著也得養養神。一點動靜都聽不到,沒兩天他們扒不到我們。」

  魏光亮叫起來,「我的媽,還要兩天啊?」

  「別洩氣。求生的時候,意志最重要。」

  無論洪東國怎麼勸說,石萬山仍然固執己見,非要睡到一號洞口去,說是睡在那兒能隨時瞭解情況,心裡也才能塌實。其實這只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的潛意識裡有對萬一出現死人後果的懼怕。鄭浩明確反對目前的救人方案,自己的一言一行更要「對得起觀眾」。只是石萬山不願深究這一點,甚至都不願承認它的存在。反正現在我都睡到坑道口了,我的指揮位置二十四小時都在這裡了,你還怎麼說?石萬山有了些孩子般的賭氣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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