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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夜裡,戰士們熱得睡不著,可都躺在床上不敢動,因為一動就出汗,一出汗,很多部位都長痱子,一些人還開始爛襠。方子明實在熱得難受,悄悄下床,揣著薩克斯管,躡手躡腳把王小柱拽起來。兩人登上百花嶺山腰,坐到大榕樹下仰望滿天繁星。一陣山風吹來,王小柱愜意得學著電影裡孫悟空猴手猴腳的動作,嘴裡猴聲猴氣,「好舒服,好涼快!」

  「我看你真像只猴子,你乾脆吊樹上睡覺得了。」方子明拍他一巴掌,把薩克斯管放到嘴邊,剛要吹,又拿開,「哎,小柱,咱們苦日子也快熬到頭了。團長說過,他十年前出差第一次住進空調房時,就立下過誓言,等時機成熟了,一定要給官兵們的住房安上空調。他說今年或者最遲明年,大功團人就能享受到空調。」

  「真的?」王小柱露出無比神往的神情。

  「不是蒸(真)的,還是煮的啊?」

  方子明舉起薩克斯管,剛吹出一個音符,被王小柱一把奪下。王小柱嘻嘻地笑,「別吹了。又沒風了,你還使勁,熱不熱呀。」

  「去去去,別給我搗亂。」方子明把薩克斯管奪回,吹奏起薩克斯管世界名曲《回家》,曲調被演繹得悠長憂傷。

  聽著聽著,王小柱眼睛濕潤地低下頭去。

  「柱子,怎麼了?想家了?」方子明停止吹奏,關切地問。

  好半天,王小柱才沉重地點點頭,「我爹肝癌到了晚期,我很想回去看他,可我今年沒假期了。」

  「啊?攤上肝癌,還晚期,你老爹怎麼這麼倒黴啊。早就給你說過,假不能隨便休,偏不聽。」方子明著急起來,轉而一想,不能再給他增添心理壓力了,便改換表情和口吻,「不過,你春節回家相了三個對象,也值了。」

  「都黃了。」王小柱更加蔫頭蔫腦。

  「為什麼?誰黃誰?」

  「我提出來的。」

  「你要幹嗎?你給我看過照片,她們不都長得挺好看的嗎?長得像甜妹子楊鈺瑩的那個,不是你最喜歡的嗎?幹嗎要黃人家?咱們挖坑道的,找個眼是眼鼻是鼻的靚妹子容易嗎?真是毛病!」

  「有同學打電話告訴我,說她在外面沒幹正經工作,我能要嗎?」王小柱從方子明手上搶過薩克斯管,鼓著腮幫子吹起來,吹出幾個刺耳的噪音。

  第七章

  這一天,心情舒暢的鄭浩約林丹雁一起去工地檢查安全措施,他「唯一的情史」還沒講完,石渣場就到了。偌大的石渣場上搭有一個竹木結構的骨架,架子上覆蓋著高空遮障偽裝網。前天颳風下雨把偽裝網掀走很大一角,至今沒有修復。看著殘缺的偽裝網,鄭浩皺起了眉頭。恰好這時一輛大翻斗車開過來,轟隆隆把一車石渣傾倒在場上。鄭浩沉下臉沖司機喊,「你下來。偽裝網還沒修復,怎麼能往這兒倒石渣?誰讓你們出渣的?」

  司機跳下車耷下眼皮,「營長讓我們出的。」

  不遠處,齊東平領著魏光亮等十多人正走過來,鄭浩馬上沖齊東平喊,「帶隊的士官,把你的人帶過來。」

  「是!右轉彎走,立定!」齊東平跑到鄭浩面前敬禮,「總指揮同志,大功團一營一連一排前往陣地,請指示。領班員、代理排長齊東平。」

  魏光亮看看鄭浩又看看林丹雁,一臉的疑問和不悅。

  「齊排長,你們應該先修復偽裝網再出渣。你馬上派人去拉偽裝網,把破了的地方都補起來。這麼馬虎,太危險了!」

  「是!一班長,你們班去拉防護網。」

  「是。一班的,向後轉,跑步走——」方子明喊。

  魏光亮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隊伍裡冒出來,「有必要這麼杯弓蛇影嗎?人家的衛星真想拍這裡的話,這種偽裝網根本不頂用。」

  鄭浩眉頭皺得更緊,他耐下性子,「如果敵人知道準確的坐標,這種偽裝網是沒有用。但是我們絕不能自己把自己給暴露了。我要告訴張營長,這錢絕不能省,還有,刮大風下大雨後一定要派人來渣場察看。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不能出渣。」

  「誰愛盯這窮山惡水的峽谷啊?」魏光亮又冒出酸不拉嘰的一句。

  「有人愛盯。美國有這個愛好的人不少,臺灣的所謂陳總統也喜歡這個項目。小魏,回頭我再給你講防奸保密的嚴峻形勢。」鄭浩苦口婆心。

  齊東平領著十幾個人跑步離開,魏光亮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眼睛像探照燈般往林丹雁臉上掃射。林丹雁裝沒看見,故意仰起臉笑吟吟地看鄭浩,「我從小就喜歡看這種場面,令行禁止,雷厲風行,陽剛氣十足。」

  魏光亮終於不回頭了。

  鄭浩用探究的目光凝視著她,「是啊,看一支部隊有無戰鬥力,這種細節很重要。丹雁,我嚴肅起來是不是也挺嚇人的?」

  「不是嚇人,是威風凜凜。監軍的風采,今天讓我一覽無餘。」

  「是嗎?有你喜歡的陽剛氣嗎?與石團長相比呢?」

  林丹雁陡地拉下臉來。鄭浩這樣對自己說話,她覺得不僅是諷刺,簡直可以說是放肆,她難以接受。「與石團長相比」,什麼意思?猜疑?打探?挑釁?她想發作,又覺得那樣的話未免顯得自己氣度太小,而且似乎有被戳中心病之嫌。林丹雁忍了忍,盡力顯得心平氣和,「鄭副參謀長想審問些什麼呢?只要不涉及隱私,我都可以如實回答。」

  「丹雁你別誤會,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事實上,話一出口鄭浩就感覺到了不妥,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沒有辦法收回,只好硬著頭皮偷看對方的反應,所以早就覺察出林丹雁的極度不快,心裡有些誠惶誠恐。聽林丹雁這麼一說,他偷偷噓出一口氣,「我只是覺得你們好像很熟悉,你在他面前遠比在我面前更本色更……心裡多少有點……今天才知道答案,原來是因為他的陽剛氣。我這麼說希望你別介意,因為我對你沒有保留,什麼都願意向你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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