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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別處下班了的幾十個官兵也來到訓練場,停下來看熱鬧。在一百來雙眼睛的注視下,石萬山坐進大型雙臂鑿岩台車駕駛室,發動台車,調整三次台車長臂,然後,台車右臂開始朝啤酒瓶方向移動。

  石萬山探出頭來,「魏排長,你看清楚了,還有,記時要專業。」

  「放心吧,這麼偉大的歷史時刻,我絕對眼睛都不會眨。正拭目以待呢。」

  石萬山閉上眼睛,做幾次深呼吸,然後,按住一個綠色按鈕。夾著電焊條的台車長臂緩緩地向下移動,張中原的心提到嗓子眼上。猛然,一小把電焊條直直地一次性插入啤酒瓶中,真是穩、准、狠。

  全場歡呼起來。

  魏光亮看看手錶,默默地把表戴回手腕上。石萬山跳下臺車,「超過三分鐘沒有?」

  「兩分十八秒。」魏光亮悻悻然。

  「拼刺刀不是團長的責任,可團長必須是拼刺刀的行家。魏排長,這扒渣車和翻斗車技術含量都不高,依你的聰明才智,半天足夠學會操作它們。」石萬山從地上撿起一個罐頭盒子,「齊東平,你過來。」

  「是!」齊東平跑過來。

  「十天內,魏光亮排長能不能把電焊條一次性從三米高插到這罐頭盒裡,就看你教得好不好了。不准強調困難。」

  「是。」

  「魏排長,齊東平是大功團最好的台車師傅,他可以在兩分鐘內用台車的長短兩臂,把兩根電焊條一次性插進兩個啤酒瓶裡。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張營長,我們走。」

  石萬山和張中原穿過訓練場,朝一號洞口方向走去。

  張中原心存餘悸,「團長,你就不怕萬一失手?」

  「畢竟練過童子功,我對自己有信心。看來,我低估了這小子。」

  「團長,鄭參謀長想讓他去師前指,你就成全了吧,那不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兒嗎?」張中原抓住時機趕快進言。

  「趁機想撂挑子是吧?別給我來這曲裡拐彎的!」

  張中原氣短,「人家已經剃了禿瓢兒,這個頭我沒法下剪子了。」

  「那就等他長出頭髮再下剪子。總之,他這顆頭大功團剃定了,一營剃定了!」

  「他敢當眾跟你叫板,在他眼裡,我算哪棵蔥啊?萬一他尥我一蹶子,我又收拾不住他,這傷的可就不只是一個排了。」張中原愁眉苦臉。

  「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也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在一營,他不過是個排長,地位並不顯赫嘛。一營營長姓張不姓魏。還是那句話,如果這個刺頭你張中原實在剃不了,我來。」

  張中原唉聲歎氣,「唉,他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啊。」

  週五,是各營內務衛生評比日。

  一排的戰士,眼睜睜看著四個房門上的「內務衛生先進排」小紅旗,被三個戴著紅袖標的戰士取下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憂憤而又無奈之下,很快,一股自暴自棄的風氣流傳 開來。有人開始破罐破摔,對事隨隨便便不拘小節,有人不該輪休居然也敢在門上掛上「值班休息請勿打擾」的牌子,這都是史無前例的。

  方子明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晚上,他尾隨齊東平到廁所,彎腰朝五個便池隔板下面的縫隙裡逐個看一遍,見確實沒人,趕快走到正在小解的齊東平身邊,「東平,你得找姓魏的談談。」

  「談什麼?」齊東平的語氣不鹹不淡。

  「你就不急嗎?一排全團最落後,也傷不到他一根汗毛,可這麼下去就把咱們都坑了。古話怎麼說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咱們,你,我,可都是長在一排這張皮上的毛啊!」

  「你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是一個排的核心,我一個排副能說什麼?」

  「要不,咱們幫他做內務吧。可別小看丟了內務衛生這面小紅旗,心勁一泄,接下來就要倒多米諾骨牌。現在什麼妖魔鬼怪的事情都出來了,你沒看見嗎?東平,咱哥倆說點掏心窩的話。營長說過,咱倆是一連提幹的種子選手,你是一號我是二號,你是大麥我是小麥。大麥不熟,小麥熟個屁。一排這紅旗一倒,第一個砸傷的就是你,跟著倒黴的就是我。」

  齊東平拉上褲子拉鍊,朝外走,依然不慍不惱,「我又不是沒找他談過,人家說這都是雞毛蒜皮。我也說一句吧,命裡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滿升。認了吧。」

  方子明緊跟著他,急得抓耳撓腮,「那,咱找營長……」

  話沒講完,掛著「值班休息請勿打擾」的房門打開,一個穿著大軍褲衩的戰士揉著眼,打著哈欠,捂著肚子從裡面躥出來,急急往外跑,嚇了兩人一跳。

  齊東平大喝一聲,「站住!」

  戰士一哆嗦,只好站住,雙手不知該遮住身體哪兒是好,樣子很狼狽。

  齊東平鐵青著臉,「營區有女兵,有家屬,你不知道?」

  方子明打蛇隨棍上,「顯擺你那幾塊腱子肉是不是?」

  戰士捂著肚子哭喪著臉,幾乎要屁滾尿流的樣子,「排副,一班長,我錯了。都是這泡屎給憋的,哎喲,肚子疼,我先把廁所上了行不行?下不為例。」

  「不行!回屋去,穿整齊了再出來。要不,一排丟不起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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