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石萬山一把抓住張中原的臂膀,「中原,他們還有救!」

  石萬山鬆開手,雙腿有些顫抖,感到自己好像要虛脫。他閉上眼睛,喃喃自語,「謝天謝地。」手哆嗦著上下摸煙。猛然想起已經戒好幾年了,臉上浮現出自嘲。

  掃除障礙後,挖掘機層層深入,速度突飛猛進;剩下不大的一個土丘時,戰士們改用鐵鍬挖;最後,大家用雙手刨,刨啊刨,很多人的指甲都刨沒了,鮮血直流,但沒有人停下來。他們一邊刨著石渣泥塊,一邊呼喊著戰友的名字,有人失聲痛哭,有人喃喃祈禱上蒼保佑洞中戰友平安無事。他們的淚水、汗水和血水融合到一起,滴滲進地上的污泥濁水之中。

  橫七豎八倒在洞裡的八個戰士,終於被戰友們柔韌的手給刨了出來。大家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們抬上擔架,抬到洞外的救護車上。早已等候著的醫生護士們急忙圍上去,麻利地做應急處理。

  石萬山焦急又充滿希冀地問,「老劉,他們沒有生命危險吧?」

  「應該沒有。只是有兩個人傷勢比較重,必須儘快輸血,」醫務隊隊長老劉忙得顧不上抬頭,「團長,儘快送他們到小廣場,直升機等在那兒。」

  一群戰士又七手八腳忙碌起來。救護車載著八條年輕的生命,帶著大功團官兵殷切的期望,「嗚嗚」鳴叫著,風馳電掣而去。

  大功團八個戰士施工受傷入住醫院的消息,很快傳遍二炮各級單位各個部門,攪得上上下下忐忑不安。年屆花甲的工程院總設計師秦懷古,得知此事後,趁醫生護士不注意,立刻從病房裡「逃」了出來。回到家,身體消瘦面容憔悴的他,立即戴上老花鏡,彎腰盯著攤開在寫字臺上的設計圖紙,一個圖標一個圖標仔細地觀察。他的書房整潔雅致,南面是一排高頂天花板的大書櫃,其他三面牆壁上全都掛著各式各樣的設計圖紙。

  咚,咚,咚,響起三聲輕柔的敲門聲。

  「是丹雁吧?請進。」

  門被輕輕推開,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隨即閃現出來,一雙仿佛能透視世間一切的美目,靈動,內涵無比豐富,也使這張原本顯得個性強烈的臉平添上嫵媚生動。有人把「美女」分為三等,說只有一等美女才是真正的美女,遠看漂亮不能近看的女人屬三等美女,近觀漂亮不能細看的女人屬二等美女,遠看近觀都耐看、怎麼看怎麼漂亮、且須具備脫俗出眾的氣質的女人,才算是不折不扣的一等美女。林丹雁符合「一等美女」的全部條件。

  「秦老師,您好。」林丹雁推門進來,高挑的個子姿態優美。

  「丹雁,你過來。七星穀一號洞出事了,山體滑坡,埋住了洞口,悶進去八個人……」秦懷古指點著圖標上的「七星穀」,聲音嘶啞。

  「啊?!」她驚叫起來,聲音仍是輕柔的。

  「幸好沒死人,但重傷了兩個。工程部王部長叫我們去現場看看。」

  林丹雁呆立著,一時心亂如麻。雖然年齡才三十出頭,她已經是秦懷古的助手,是石破天驚—世紀龍龍頭工程的主要設計者,七星穀陣地,正是她獨立擔綱的第一個大作品。好半天,她才緩過神來,幽幽地說,「設計時,我充分考慮到了太陽山地區複雜的地質結構……」

  「我相信你的責任心和能力,它應該與你的設計沒有關係,別擔憂,哦?」秦懷古安慰道。

  「那,會不會施工上有問題?」

  「應該也不是。我也瞭解石萬山,瞭解他的大功團。山體滑坡,估計連陰雨是罪魁禍首……」

  「石萬山?他還在大功團?」林丹雁抑制不住,幾乎是喊了起來。

  「是啊。」秦懷古抬起頭,端詳著她,「小林,怎麼啦?」

  「哦,我對石萬山還在大功團有些意外,」林丹雁伏下身子,察看著圖標上的「七星穀」,藉以掩飾自己的失態,「以為他早就高升了。」

  「丹雁,你早點回去吧,準備一下,明天早上六點鐘我們飛漢江,多帶點資料,換洗衣服也多帶幾件。這次你可能要在七星穀呆一段時間。我們必須在技術上確保施工人員的生命安全。」

  「好的。那我回去準備一下,老師再見。」出了門,林丹雁的心臟依然狂跳不止。

  淒淒切切連綿數月的小雨,在人們似乎看不到盡頭的絕望中,終於停住了。一輪久違的太陽,隱藏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偶爾猶抱琵琶半遮面般羞答答露一下臉,又急惶惶地躲了回去。營房遠處,群山被雨水洗得一塵不染,碧綠的顏色近乎失真;窗外,百年大槐樹老枝發出新芽,誘人的嫩綠,告示著春天終於來臨。

  一營營部的活動板房裡,張中原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的大槐樹,呆呆地想著心事。齊東平站在門口好幾分鐘,等著被召見,發現這招行不通,只好高聲地,「報告!」

  張中原回過神來,「進來。學完了?」

  「學完了。」

  「查清楚了嗎,昨晚在一號洞口放的說是辟邪的鞭炮,是誰買的?」

  「方子明。」

  「混帳!他還嫌亂得不夠?」張中原的火氣抓住時機,轟地躥了上來。

  齊東平慌亂解釋,「營長,上個月,雷電劈了太陽樹村兩棵老柏樹,有人說必須……我批評了他,他已經承認不對……」

  「行了行了,你們這叫什麼,我看是叫兵兵相護。」張中原沒好氣,「這次就算了,這串鞭炮,算是慶祝他們八個人死裡逃生。以後,誰再受這種迷信傳言的影響,看我怎麼收拾他。去吧。」

  齊東平磨磨蹭蹭的,顯然還不想「去」,卻又不開口。

  「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什麼。」忽然下定了決心,「營長,聽說要追究責任……」

  「追究也追究不到你頭上,你已經盡職了。放心吧,這件事不會影響你提幹的。團長說了,還要為安全員請功呢。」

  齊東平頓時眉開眼笑,運足精氣神,「啪」地一個敬禮,「謝謝營長!」歡天喜地跑出去,路遇正往小廣場去的石萬山和洪東國,笑吟吟行禮,「首長好!」

  「有什麼好事,笑成這樣?」洪東國問。

  「有……沒有!兩位首長再見!」一陣風似的沒了蹤影。

  洪東國淺淺地笑笑,「不知要到什麼時候,那八個戰士才能這樣活蹦亂跳。不過他們沒有生命危險,也夠慶倖的。我一生中最漫長的時期過去了。」

  「不是一生,是前半生,」石萬山認真糾正他,「老洪,看七星穀的石頭,我早就知道龍頭工程很難一帆風順。只有傷沒有亡,而且重傷只兩個,老天夠照顧我們的了。怕的是,這還只是個下馬威……」

  「團長,政委,我正找你們呢。」張中原風風火火跑過來,「我是不是帶人把一號洞口清理一下……」

  「急什麼?現場先留著!讓首長和專家看看,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石萬山甕聲甕氣。一股情緒上來,他飛起一腳,一塊碎石便劃著弧線連滾帶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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