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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李金堂這時亮出了底牌,「我準備馬上出院。寶林,這回就用兩隻拳頭打吧。不能只砍他幾板斧,要一鼓作氣把他們砍出龍泉。我看下一步分兵兩路,我明你暗,一仗也能定輸贏了。」王寶林一聽李金堂改了口,大為詫異,疑問道:「你到底想出了啥高招?有沒有恁大把握?你說說,我心裡也好有個底。」李金堂抖掉身上的大衣,眼睛凝視著窗外,「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能下這種決心。四十年來,我自覺無愧龍泉,就讓龍泉八十幾萬父老鄉親評價評價我吧。如不走這步險棋,根本沒有反敗為勝的希望。稍作退讓,他們的指控就變成褲襠裡的黃泥巴,不是屎也是屎,後半輩子也沒臉在龍泉行走了。」慢慢轉過身子,把手搭在王寶林的肩上,「從幹校養牛算起,你我合作二十多年了,應該奏出一段華彩樂章,哪怕是挽歌絕唱,也在所不惜。鬧,要有明確的目的和章法。我看要亮出這樣的口號:不能重演『文革』的悲劇,不能動搖經濟建設這個中心;翻歷史舊賬,是為了更堅定不移地走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把這些意思換成農民的話講出來。」王寶林道:「顯得太有組織性也不好,還應該在形式上表現出群眾的緒。中朝想個點子,我覺得可用。呼倫最近一兩個月內有要到武漢、廣州等地洽談馬齒樹葦編工藝品銷往國外的事,中朝準備替父親坐牢。老馬當年挪用的錢,滿打滿算只有一萬零七八百,抓了老馬,馬齒樹很可能要損失一百萬。中朝這麼做,正好給他們出個難題。玉石王的王家全當年用的錢,也只有一萬來塊,他們準備了五十萬現金,要把家全買出來。」李金堂笑了,「這種點子好哇,搭的經濟台,唱的人戲,也合農民的樸素感。不過,只讓些出了事的地方鬧,輿論上的文章怕不好做。十佳經濟村和手工業十小龍,帶頭人出了事的並不多嘛,讓這二十個地方都動起來。另外,劉清松下令停了舊城改造工作,也與深化改革、搞活經濟的方針相抵觸,城裡也應該有響應才好。中朝,抓你爹時,手續齊備不齊備?」

  馬中朝被問得一愣,「啥手續?讓我爹看了那本賬和德五叔寫的揭信,就把人帶走了。」李金堂冷笑幾聲,「劉清松也太粗心了!他這一粗心,馬齒樹的文章就更好做了。呼倫是省勞動模範、縣人大代表,劉清松咋就忘了這一茬?不開人大會罷免呼倫人大代表資格就抓了他,至少可說他們個不合法律程序吧?馬齒樹可以明確要求釋放他們被非法抓走的人大代表馬呼倫。」王寶林舞著拳頭,跺著腳:「服了,你是比咱王寶林高。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這一彪軍又要從哪裡殺出去呢?」李金堂沒正面回答,笑著說道:「還沒想好。十來天沒在外面行走,不知你管轄的電視臺咱們還能不能玩得轉。」王寶林拍著胸口道:「一點沒問題。小汪已經壓了六條於咱們不利的新聞,劉清松剛才在會上已經準備撤了他。對了,忘了告訴你,今天上午的常委會,劉清松又比從前強硬了許多,看來要動真的了。咱們也要快。」

  李金堂自語著:「恐怕要立案了,我也只能這樣成全他。寶林,時間緊迫,你趕緊回去安排,明天能動起來最好。你順便去告訴小汪,讓他坐鎮電視臺,晚上我要在那裡亮個相。晚上六點鐘,再設法通知全縣,組織收看今晚的電視。」

  王寶林又坐上馬中朝的摩托走了。

  李金堂沉默了好久,長歎了一聲:「唉——這步棋走出去,結果就難以預料了。五德,這個小山子怕躲不過皮肉之苦了。劉清松不是說過抗拒從嚴嗎?不要傷他筋骨,多弄一些看得見的傷,晚上我要帶他去電視臺。」關五德下意識地朝後仰了一下,沒說話。李金堂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回去想點辦法,最好不要讓你手下的人自己出面,他們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下午你帶一個中隊的人去把電視臺控制起來,免得生出別的枝節。另外,你讓汪局長調集所有力量,確保今晚能搞現場直播。晚上七點,你帶輛警車來接我。」

  關五德正要出門,李金堂又喊住了他,「你馬上派幾個便衣來醫院。劉清松要是下午就突然下手,全盤計劃都會落空。事到如今,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第三十五章

  黃昏的時候,林苟生走進了白劍的房間。他是來給白劍報喜的,還沒說話,已經淚涕橫流了,抖著手裡一遝黃黃綠綠的紙,顫著聲音道:「得救了,得救了,三妞得救了,我也得救了!這是全身ct檢查報告,這是核磁共振檢查報告,這是肝功能檢查報告,這是尿樣檢查報告,這是婦科檢查報告,這是血常規檢查報告,一律正常,一律正常,能做的都做了,一律正常。三妞的一切都正常!蒼天待我林苟生不薄呀。」白劍笑道:「看你喜成啥樣了!她答應沒答應嫁給你呀?我可最關心這個大問題。」

  林苟生揩揩眼淚鼻涕,孩子氣地笑著,「我不大好意思再提這件事。三妞倒是表了一個小態,在廣州看了這些化驗、檢查報告,哭了大半天,說這回可以給我生個兒子了。」白劍搗了林苟生一拳,「你做的包子,皮還是太厚。老林,你就要幾喜臨門了。我賣包子,連皮都不要。李金堂就要完蛋了,調查組這兩天就會針對申玉豹的指證和錢全中妻子的旁證,對他的問題立案調查。你窩了幾十年的這口惡氣,眼看著就能吐出來了。」林苟生呆呆地看著白劍,半天不說話。白劍沒想到林苟生聽了這個大喜訊會是這種表現,不解地問:「老林,你這是咋啦?不高興?」林苟生抹了一把眼淚,又仰著臉道:「蒼天真待我林苟生不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李金堂也能有今天呀!我高興,我高興得不知該咋說。我咋突然間笨嘴笨舌了呢?我,我,小兄弟,咱跟你商量個事中不中?」白劍道:「你說吧。」

  林苟生躊躇了一會,說道:「照理,苟生得到這個大喜訊,該大醉三天。再照人之常,苟生也想借此機會揚揚名,讓龍泉人也知道知道俺也是扳倒李金堂的大功臣,出出憋了三十多年的鳥氣。再照理呢,欽差前來辦案,辦完了案,總要將辦案中枝枝節節都曉喻天下。這也是我出氣的好機會。小兄弟,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想讓你幫俺掩蓋住這一層。為了三妞,我不願借機出這個名。如果她要知道是我提供了那麼多帳目才開動了整倒李金堂的大工程,後果很難設想。李金堂是三妞的救命恩人呀!你要向上寫摺子,就把我幫你查帳的事輕輕一筆抹了算了。我,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白劍沒想到林苟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沉思很久才道:「我可以這麼做。可是,要是把你的大功抹去,不是我朝自己臉上貼金嗎?本來是明明白白的事,寫成含含糊糊的,實在不合我的個性。」林苟生作個揖道:「你就答應了吧,答應了吧。」白劍聳聳肩,兩手一攤道:「這要一查出來,可是個大案。你錯過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以後再也沒有了。實際上,瞞過三妞一時,也就對了,沒必要把你一筆抹殺。」林苟生忙又央求著:「我心甘願當這個無名英雄。這口鳥氣咱偷偷地出,這好心咱偷偷地享受。你就滿足老哥這個小小的願望吧。實際上,走到大街上,我就估摸著你們已經要動李金堂了,要不,為啥要求組織收看重要新聞。」

  白劍忙問道:「中央最近沒啥大事,為啥要組織看新聞?」林苟生收起那遝紙,「三妞還在家等我吃飯哩,我先回了。不是中央台的新聞,是組織看龍泉縣的新聞,要不然,我也想不到李金堂倒黴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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