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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李金堂臉上已經掛上了幾絲淡淡的笑容,接著道:「是不是看守所盛不下了?清松書記叫你抓你就抓,看守所住不下,就讓隔壁的學校停課。最後呢,怎麼抓的,還得怎麼放。只是白白勞累了你關五德。公安局不是有權批准全縣範圍的遊行、靜坐、請願申請嗎?寶林,你看咱們是不是也給他們端盤刺蝟嘗嘗?」王寶林拍拍大腿,「這法子絕!一物降一物。我明天就佈置這件事。龍泉手工業十小龍全遊進縣城,看看他們有沒有降龍術。五德,這可是關乎龍泉興衰的大事,該頂的你一定要頂住。我看這申請到了你手裡,你就照批,也不用向上請示了。要力保這件事的突性。」李金堂接道:「事後上邊追查,你關五德恐怕要擔個獨斷專行、無組織原則、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關五德一臉苦笑,仰著頭說道:「殺個頭不過碗大的疤,五德願為龍泉赴湯蹈火。只怕咱們這邊還沒擺好陣勢,人家就把你這個主帥給擒了。」

  李金堂笑道:「真有這麼兇險嗎?那你就詳細說說。」

  關五德道:「前幾天,劉清松讓我集中全力在全縣搜捕一個叫小山子的年輕人,我弄不清他的用意,就派了得力人找這個給申玉豹當過幾天陪讀的小夥子。小山子叫李小山,今年高考落榜後,在縣城找點活兒做,後來就進了申玉豹的公司。我原以為這小山子多難找,是多麼重要的人物。原來小山子又回學校複讀了。劉清松前天聽說找到了小山子,又對我說:他有重大殺人嫌疑,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申玉豹就是他殺的,探視這個嫌疑犯的任何人,你都要向縣委和調查組報告。我問他的根據,劉清松說:他有作案時間,又有作案動機。昨天早上,沉默了一天的小山子終於說話了。出事那天晚上,他確實和申玉豹在一起。他還說那天晚上申玉豹遭人打劫了,回家後立逼他回家,送給他一台高級音響一塊手錶還有兩萬塊錢。他還承認炸塌那幢樓的土炸藥包是他製作的。我一聽就知道難辦了,指控他個圖財害命,他可真有口難辯。可是,這樣一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小山子絕對不可能殺人呀,幹了大半輩子公安,跟誰我都敢打這個賭。小山子當然一口咬定他沒有殺人。出事的時候,這小山子又在回家的路上,沒人能證明他案時不在現場,我就暗暗替這個小山子捏了一把汗。劉清松和白劍今天上午專程到看守所見了小山子。你們猜劉清松又作了啥暗示?他肯定地說:你們不要誤認為這是一般的謀財害命,這顯而易見是蓄謀已久的謀殺,這個小山子只是個殺手,背後還有主使人!他嚴令我們在五天內把這個所謂的謀殺案審個水落石出。這時候,我還不太清楚劉清松要幹啥。下午,錢全中的屍體運回了局裡。解剖的結果是服劇毒氰化鉀致死。死者身上沒明顯的搏鬥痕跡,法醫作出了自殺的結論。錢全中是殺害吳玉芳的主犯,通緝令已出去一周了,他的自殺有動機。晚上,劉清松和白劍又去了局裡,看完驗屍報告後他又說:現場你們查仔細沒有?白龍潭是第一現場的依據是什麼?你們依照什麼排除了他殺的可能?他說的確實又有點道理。我只好派老趙帶兩個人連夜又去了白龍潭。差不多一個小時前,我才把這兩件事和申玉豹留下的證放在一起考慮。這一想,就嚇得尿了一褲子,推個自行車就來了。」

  過了很久,屋裡還是靜得出奇。

  李金堂變得空洞無物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天花板上。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喃喃道:「姓劉的這回既要罷我的官,又要要我這條命。」

  一向穩重的王寶林也亂了方寸,拉住關五德道:「你幹了幾十年的公安,就不能想點法?」關五德道:「這兩個人肯定是自殺,公安部來人查,也是這個結論。劉清松是在做別的文章。小山子已經洗不清自己,要是錢全中的事稍存點疑點,譬如說他被逼自殺,調查組就可以責成縣局甚至省廳立案查申玉豹證提的一百零八萬。」王寶林罵道:「又陰又損!查就讓他查,莫須有的一百零八萬,還怕他查嗎?」

  李金堂沒有說話,閉著眼睛坐著,像是鐵了心要坐化去另一個世界似的,一動不動。

  小李子和聞香蘭並肩走進了審訊室。聞香蘭低聲說道:「他還是個孩子,你用這種車輪戰對付他,也太殘忍點。」小李子道:「除了這個,就得用刑。這種特殊人物,沒有上峰明確指示,動他一指頭,咱們吃不了兜著走。還是開始吧。」聞香蘭沒再反對,攤開了筆錄本。

  小李子把睡著的小山子抱到椅子上,大喊一聲:「李小山——」小山子睜開眼睛,開口就說:「我沒殺人,也沒人讓我殺人,你們審十年八年,我還是這句話。」小李子笑道:「骨頭怪硬。你不說,這一關怕過不去。你有作案時間,又有音響、手錶和錢這些物證,一直硬下去,罪也減不了,還要多受罪。」

  正在問著,劉清松和白劍一起走進了審訊室。劉清松問道:「有沒有突破?」小李子把審訊筆錄遞過去答道:「已經連續審問二十小時,每句話都記下來了,請劉書記過目。」劉清松翻了幾頁,臉色就黯了,「還挺頑固的。你們應該開動腦筋,想想辦法。」小李子站得筆直,「辦法都想盡了,他就是不承認。」劉清松冷冰冰道:「這點辦法都想不出來,還能叫刑警。」把審訊筆錄交給白劍道:「他承認替申玉豹給歐陽洪梅送過東西,我看這是個新線索。上一次他說申玉豹遭人打劫後,也是從城隍廟街方向跑過來。你看咱們是不是去那裡問問況?」白劍沒有回答,看看耷拉著頭睡著的小山子,轉身朝門外走。

  小李子眼珠子一轉,「劉書記,您給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沒想到這小山子會這樣難攻。對這種非常的人,尋常的審法不管用,你看能不能……」劉清松鐵了心要利用小山子的口供,扔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字,也出了審訊室。

  白劍一直沉默著。劉清松歎著氣說:「錢全中也用不著通緝了,即便他是自殺,恐怕也是有人逼他。按驗屍報告提供的死亡時間推算,錢全中自殺前四十八小時內,他和李金堂有過單獨接觸,我這麼說不是推理。」白劍早就對劉清松的推理將信將疑,扭頭問道:「我想聽聽你得到的證據。」劉清松在黑暗中笑出了白牙,「今晚我讓你親耳聽到這個證據。申玉豹死的前一天,春英把錢全中的妻子任娜認成了幹閨女,這天早上,李金堂親自坐皇冠去接錢全中全家。李金堂有兩個女兒,為什麼還要認個乾女兒?」白劍不由得停了腳步,「清松,這件事你咋知道得這樣仔細?」劉清松道:「朱新泉的妻子是錢全中女兒錢玉的班主任。錢全中全家被請到李金堂家很突然,錢玉曠了半天課。下午,任娜帶著女兒去學校補假,就把這一天的事炫耀出去了。聽說白兄前一段還去爭取過歐陽小姐,是不是歐陽小姐有什麼顧慮?」

  白劍這一段時間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再見見歐陽洪梅。一聽劉清松講出李金堂的反常舉動,心裡也就把錢全中的死和李金堂聯繫起來考慮了。這麼一想,又替歐陽洪梅擔心起來:這一百零八萬會不會和她也有關呢?笑笑道:「你這個縣太爺這一回算是當到家了,啥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歐陽小姐要比那個小山子難對付幾百倍,今天我倒想見識見識你的公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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