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自明朝永樂八年開始,西校場就是刑場了,一用就是六百年,先是殺頭,後是槍決。殺頭的五百年,校場殺人是很隆重的事,搭的有觀刑台和行刑台,還有幾間供劊子手做準備的屋子。進入民國之後,執行死刑大都用槍彈,這裡慢慢變成了一個由低矮圍牆圈著的廣場。因為是不祥之地,周圍很少有居民居住。朱國棟為了發洩心頭之恨,特意選擇活埋這種形式對待楊紫雲和張世俊。他事先派人挖了兩個大坑,儘管這個舉動很吸引人眼球,可整個南陽城正處於大潰逃之中,沒有幾個人來觀看他的傑作。一輛吉普車和一輛卡車拉著他們來到刑場,朱國棟去檢查了挖好的坑,還特意叫兩個士兵跳下去試試深度。一切準備就緒後,肖副官和一個中校帶著一卡車憲兵來了。朱國棟忙上前行禮。肖副官道:「這位是綏靖署執法處白處長,由他來親自監刑。」白處長看看兩個坑,「多年沒看活埋人了。想不到朱團長會喜歡古色古香的東西。用這種方式除掉家中叛徒,夠勁兒,也夠狠,佩服。」邊說邊掏出一份檔案,抽出兩張紙看看:「哎呀,人都打變形了。」朱國棟小心解釋道:「自殺幾回,撞牆,攔不住。剛才一個沒注意,又撞了。」白處長道:「撞昏了。紫雲上校,三年前,在重慶,我曾有幸睹過芳容。你們二位都曾是党國的大功臣,白某人佩服得很。你們幹嗎腳踩兩隻船?可惜,真是可惜。有什麼遺言,可以說了。」楊紫雲努力想說話,只是送出一串模糊不清的聲響。朱國棟道:「這個楊紫雲,說話極富煽動性,我怕她沿途亂說話,給她喝了啞藥……」白處長道:「周到。行刑吧。」楊紫雲自己跳進一個坑中。兩個士兵把張世俊塞進另一個坑中。七八個士兵開始往坑裡填土。楊紫雲舉起雙手,眯眼看看剌目的太陽,身子轉轉,面向太平鎮的方向站穩了,然後放下手,神情平靜地望著東南,一個神秘的微笑開始從她的兩個嘴角綻放開來,兩行眼淚無聲地從她不屈、不甘的眼睛中流下。看到黃土埋到兩人的臀部,肖副官和白處長帶著憲兵走了。看到黃土埋到了兩人的胸部,朱國棟掏出懷錶看看,「吳排長,你給我盯著,埋到脖子後,等五分鐘再撤。」吳排長立正答道:「是。團座。放心,撤走前,我再每人賞他們一顆花生米。」朱國棟坐上吉普車走了。

  張世傑和楊開泰帶人沖進朱公館,看見一個保安隊員正準備點火燒房子。張世傑大喝一聲:「把手舉起來——」保安隊員一看是張世傑,忙跪下來:「張二少爺饒命,楊大當家的饒命。你們快去救人吧,我們朱團長、朱司令把世俊少爺跟國柱少爺調了包,把世俊少爺和楊小姐拉到西校場了,說是要活埋。你們快去救人吧。」張世傑和楊開泰趕緊帶著人騎馬朝西校場趕。這時,朱國梁正在同順興分號門口指揮士兵們往兩輛卡車上裝東西。七八個保安隊員背著槍跑了過來。小頭目邊跑邊叫:「司令,司令,小姐和二少爺跑了,朝西邊跑了。丫環說漏了嘴……」朱國棟從吉普車上跳下來:「怎麼回事,磨磨蹭蹭等死啊?」朱國梁說道:「東西還沒裝完。」「不能再裝了,馬上出發。」朱國梁問道:「見真和國柱,跑了。找不找?」朱國棟說道:「算了,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他們的命。趕緊走吧,我們現在身邊只有一個連,再拖,恐怕夜長夢多啊!」

  朱國柱沖進西校場,他一眼看到了土堆上露出的兩顆人頭,大叫一聲:「紫雲——」朝土堆跑去。正在上車準備撤走的士兵聽到叫聲,舉槍就打,朱國柱倒下了。張世傑帶著人趕到,向敵人開火。楊開泰帶人從另一個方向趕到了。敵人以卡車作掩護,雙方打了起來。激烈的槍聲中,倒在地上的朱國柱爬到土堆邊,對著一顆已經看不出模樣的頭顱大叫:「紫雲,紫雲——」把手伸到楊紫雲的口邊試了試,見一絲氣息也沒有,大叫一聲,暈了過去。張世傑和楊開泰打死吳排長後,一起跑了過束,叫道:「紫雲,紫雲。」楊開泰拼命用手扒土。張世傑把朱國柱翻轉過來,「朱國柱?」他看的是另一個滿臉是血的頭,「這是……」跑到那邊用手扒土,叫道:「拿鐵鍁來,快——世俊?」大叫一聲,「世俊,不!」土被扒開了,楊開泰抱著楊紫雲的屍體傻愣愣坐在地上。朱國柱躺在她身邊,兩個隊員正在為他包紮傷口,血不斷湧了出來。張世俊也被挖了出來。張世傑抹去他臉上的血污,叫道:「世俊,世俊——」使勁按著弟弟的胸口,眼淚流了下來。朱國柱醒來,抓住楊紫雲的手,對搶救他的隊員笑了笑,叫道:「世傑,張世傑——」隊員叫道:「隊長,隊長,他醒了。」張世傑轉過身,來到朱國柱身邊,「國柱,你堅持一下,我送你去教會醫院。」朱國柱搖頭說:「不用了,世傑,紫雲在等著我,她答應過我,來世要做我的妻子。」張世傑說道:「糊塗!你們早就結婚了。把車開過來,快——」朱國柱勉強動了一下:「不,世傑,我不行了。這一輩子,她愛的人只有你,我們在一起假扮夫妻,是為了工作需要。上次在太白頂,我要把真相告訴你,她不讓說。我知道,她還沒忘記你,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你。我只有等來生,來生她會愛我的,會愛我的……」張世傑聽到這一番話,愣住了,不由自主地朝楊開泰和楊紫雲那裡挪了幾步。朱國柱緩一口氣,眼睛看著楊開泰:「大哥,能不能,把我和紫雲,埋在一起,挨在一起,我想,陪,她……」聲音弱了下去,手往楊紫雲的方向挪了一下,不動了。張世傑看著朱國柱,抓住楊紫雲的手,說道:「紫雲,紫雲,你醒一醒。我對不起你,我不該不信任你,你原諒我,你要親口說你已經原諒了我,紫雲,你醒醒啊!紫雲——」楊開泰說道「世傑,紫雲已經去了,她不會怪你的。」張世傑說道:「大哥,把紫雲給我。」從楊開泰懷裡抱起楊紫雲的遺體,「紫雲,我要為你報仇。」說完就把楊紫雲抱到卡車上。朱見真氣喘噓噓地跑了過來,叫著:「世俊,世俊——」看見張世傑和楊開泰,一陣驚喜,「世傑哥、楊大哥,你們來了,你們把世俊救出來了,對吧?他在哪兒,世傑哥……」張世傑抹了一把眼淚,看著躺在地上的張世俊。朱見真順著張世傑的目光,看到張世俊,渾身一震。張世傑說道:「見真,對不起,我們來晚了。」說著走過去,彎腰準備抱起張世俊。朱見真大叫一聲:「別動他!」走過來,跪在地上,把張世俊的頭摟在懷裡,撫摸著他臉上的傷疤,喃喃道:「世俊,疼嗎?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張世傑說道:「見真,來,把世俊放到車上,我們送他回太平鎮。」抱起張世俊往卡車邊走。朱見真跟著走了兩步,喃喃說道:「世俊,你等一等,我就來陪你。」張世傑忙轉身,叫道:「不要!」只見朱見真掏出一把匕首,對著胸口紮了下去,倒在地上。張世傑抱著張世俊跪在地上,張世俊的手垂了下來,朱見真微笑著抓住張世俊的手,慢慢閉上眼睛。

  趕到同順興南陽分號,朱家兄弟已經離開了,張世傑和楊開泰帶著人馬出城向南追去,南陽通往新野的官道上,蜿蜒行走著國民黨撤退的零散部隊,一半路走著步兵,一半路行著車輛。張世傑開著卡車鳴著喇叭,往前追趕。出城走了十來裡地,楊開泰一看路上十分擁堵,說道:「朱家兄弟帶著一個連,肯定押著他們的錢物,路上人多,他們車子重,走不快。世傑,前面小辛莊,有我留下的人馬,你繼續追,我騎馬抄近路到前面堵住他。」說罷,拉開車門跳下車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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