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九七


  子夜時分,朱國梁帶著他訓練的敢死隊出現在太平鎮後山上。在兩棵古松後面的石壁上,他按動了一個隱藏的機關,石壁上現出一個石洞。朱國梁說道:「記著,能不用槍就不用槍,見一個,殺一個。重點是區委和張家,一個活的都別留。進去吧。」二十幾個人魚貫進了洞,彎腰穿過一條長長的,潮濕的通道,在朱家後院的出口鑽了出來。朱國梁直起腰看看天上的星光,吩咐道:「留個人守住洞口。五魁,有多少人占了我家?」五魁道:「五戶二十四口。」朱國梁咬牙切齒道:「統統殺掉!用刀。都把槍的保險關了。」二十幾個人迅速打開後院的門,把住了前院後院幾棟房子的門口和窗子。大屠殺開始了。住在裡面的兩戶人沒做任何反抗,就被殺死了。第三戶的女人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朱國梁一腳踢開一扇門,兩個人沖進去對著男人一頓亂砍。一間廂房裡,柱子媳婦捂住兒子的嘴:「千萬別哭,別出聲,快點,鑽到床底下去。」女人剛把兒子藏好,幾個黑影就從窗戶進來了,把她殺死在床上。前後搜索了一遍,看看已經沒有了活口,朱國梁把大門打開,探出頭看看,回頭說道:「分兩組,一組去幹掉區委,一組跟我去張家。得手後,原路返回。動作要快!」

  區委院內,幾個保安隊員準確摸到警衛排住房。用兩挺機槍朝屋裡掃射。聽到槍聲,住在值班室的鐘梧桐和一個姑娘慌忙穿衣服。門被踢開了。鐘梧桐和那個姑娘頓時被打成了篩子。張若虹和三個巡夜的戰士跑到區委門口,迎接他們的就是一梭子子彈。一個戰士中彈倒下,張若虹的右臂被擊中了。兩個戰士拉住張若虹沿著街邊跑。一個保安隊員端著機槍追著二人射擊,兩個戰士還擊。張若虹被人一把拽進房內。兩個戰士中彈倒下。正在喝悶酒的劉金聲聽到槍盧,馬上帶著人朝街道沖去,他們剛到支隊部門口,就被一陣猛烈的火力封在院內。劉金聲的酒一下子醒了,他從一個戰士手中奪過機關槍,叫道:「快,翻牆出去。」

  張世傑帶著部隊離開太平鎮之後,李玉潔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借著占房子為名,把孩子們安頓在有地下倉庫的後院柴房。聽到外面有動靜,她馬上把孩子們都叫醒,一個一個送進了暗道。朱國梁帶人進了張家後院:「給我仔細搜!一定要抓住老太婆和張世傑的小崽子!」朱見真看見朱國梁,叫著:「幹什麼?二哥?你幹什麼?」朱國梁甩手打了妹妹一耳光:「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把她捆上。」兩個人把張世俊從另外一間屋子推了出來。張世俊喝道:「朱國梁,你想幹什麼?」朱國梁抬起槍頂住張世俊的頭,「幹什麼,報仇!張三少爺,先用你的人頭祭祭我爹。」朱見真突然從一個人手裡奪過一把刀,橫在自己脖子:「二哥,你要殺他,我就死給你看。」朱國梁叫道:「見真,咱爹都被張世傑打死了,你還護著他?好,你把刀放下,我不殺他。把他們兩個捆起來。老東西呢?小雜種呢?」屬下說道:「都看過了,沒人。」外面槍聲大作。朱國梁狠狠罵了一句,「這個老狐狸!帶上他們,撤。」劉金聲帶著人追進朱家大院,只聽到一陣巨響,密道的入口被炸成一個大坑。

  張世傑和趙九思聞訊趕回來的時候,朱家大院內擺滿了蒙著白布的屍體,住在院內的人只剩下兩個七八歲的男孩和一個五六歲的女孩活著,三人的嗓子已經哭啞。趙九思沉著臉,問搜索回來的劉金聲:「還有活的嗎?」劉金聲道:「沒有了,就這仨孩子活著,二十一個大人全死了,都是刀傷。真狠。」張世傑沙啞著嗓子說道:「責任在我。我忘了朱家有一條逃命的地道。」趙九思道:「還沒到追究責任的時候。區委那邊傷亡多少?」劉金聲道:「區委幹部五個……沒了,梧桐也犧牲了……戰士傷二十一,亡十三個……」張若虹帶著哭腔跑進來:「所有的地方都找了,沒見我媽和孩子們。會不會都叫他們抓走了?這可怎麼辦?」張世傑叫道:「不可能。朱國梁不可能把他們都帶走。」趙九思長出一口氣:「教訓沉痛,一個失誤,一個疏忽,往往就是血流成河的代價。十六年前,我的妻子、女兒,還有全村的四十六個紅軍家屬,也是死在還鄉團手裡。梧桐在哪兒?我們去看看她。」張若虹說道:「在區委院裡。奇怪,我家後院柴房裡有幾張床,床上還有被褥。」

  張世傑發瘋一般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張家後院,一腳踢開柴房的門,沖進房子,用力一推桌子,暗門打開了,他叫道:「娘,你們在裡面嗎?」李玉潔大口喘著氣:「暗門從裡面打不開,憋死我了,孩子們都在。」張世傑問:「世俊他們呢?」李玉潔癱坐在地上:「叫朱國梁抓走了。你快下來救孩子,都餓暈了。」

  三天過去,太平鎮北邊的山腳下又多了四十多座新墳。濃濃的血腥氣還在空氣中彌漫。張世傑塵在一塊石頭上,望著妻子的墳發呆。他雙眼通紅,顯得很蒼老。劉金聲跑了過來,在墳前磕三個頭,打了自己幾個耳光,說道:「張支隊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嫂子。」張世傑沒反應。劉金聲道:「你打我吧,罵我吧。我不該喝那幾杯馬尿。要不,你下個命令,我這就去新野,把世俊救回來。」說著站起身來。張世傑叫道:「站住!你是不是嫌人死少了?」劉金聲道:「我,我只想做點什麼。」張世傑站起來道:「那就好好活著吧。金聲,你的心思我明白。你認為我一碗水沒有端平。人,都有三昏三迷的時候。你放心,有機會,我會讓你參加主力。」

  張世傑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張家大門口,李玉潔拉著小萬隆迎了上來,「行了,你該想想活人的事了。梧桐這樣活一輩子,也算風光。」張世傑摸摸兒子的頭上的孝布:「娘,我累得慌,心裡累。」李玉潔掏出一串鑰匙看看;「再累,你還得挑這副擔子。這是咱們家兩個銀庫的鑰匙,交給你吧。從今以後,我只想操萬聖和萬隆的心了。」她眼睛盯著鑰匙,歎口氣,「銀錠銀元,都是身外之物。你大哥死了,世俊恐怕……你呢,又走上了沖衝殺殺這條道,萬聖、萬隆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這天下姓誰,不殺個昏天黑地,見不了分曉。把東西交給你們共產黨吧,我不求別的,只求萬聖和萬隆能長大成人。」說完就拉著孩子往院裡走。張世傑久久地看著母親和孩子一老一小的背影,成串的淚珠兒湧出了眼眶。

  太平鎮血案,支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趙九思召集支隊連以上幹部開會,

  宣佈了特委的決定:「經研究決定,給張世傑同志記大過處分,撤銷劉金聲同志副支隊長職務。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是什麼人?是負責任的人。革命還沒有成功。睡覺的時候,也要睜開眼睛。前一段,急性土改,埋下了很多禍根。我們要特別重視左傾急躁病,不重視,人頭就會落地。毛主席最近說:打敗蔣介石,還需要五年的時間。因此,大家在思想上要做好充分準備。桐柏地區,戰略地位很重要,今天我們占著。明天可能就失去了,這種翻餅一樣的嚴峻形勢,短期內無法改變。這不是嚇唬大家……」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