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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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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前張世傑去清雲寺攔截楊紫雲的時候,把淮源盛信陽分號解散了。為了工作需要,他在信陽另外一條大街上又開了一個鋪子,仍經營日用百貨,不過沒再用淮源盛的牌子。當天下午,他帶著人到了信陽,高連升和劉金聲指揮手下往店鋪裡卸貨,張世傑走進鋪子,裡面只有一個穿長衫戴帽子的客人在看貨。

  張世傑朝掌櫃的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準備往內室走。長衫客人叫住張世傑,說道:「老闆,你的貨都是從老家進的吧?」張世傑看了他一眼道:「這年頭,什麼都是老家的好。」長衫客人說道:「我也想訂點老家的貨。」「沒問題,你說個地點,我把貨送去。」「先讓夥計們休息休息吃飽飯,明天上午八點,我來接貨。」長衫客人說完,走了出去。張世傑到門口吆喝道:「連升、金聲,卸完貨抓緊休息,明天上午八點行動。連升,你跟我出去轉轉,摸清地形。」

  兩個人來到了日軍司令部所在的那條街。這裡原來是市政府所在地,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門口戒備森嚴,不斷有荷槍實彈的鬼子兵來回巡邏。高連升悄聲說道:「二哥,不會是讓咱們到這兒劫獄吧?乖乖的,兇險。」張世傑哼了一聲道:「活兒要是好幹,還用找咱們?將來去抓姚思忠,不會比到這裡面救人更容易,上午八點行動,不可能是明目張膽的劫獄。千萬別讓咱們假扮鬼子兵,我最討厭穿鬼子的軍服。」高連升道:「我也不想穿。二哥,不知道要救的是什麼重要的人,我們以前從未接到過這樣的任務。」「我只知道是很重要的人。走,回去把咱們店裡的傢伙好好擦擦,好久沒用了。這些日子被姚思忠弄得很憋氣,我正想大幹一場。」

  此時,在日軍司令部一間審訊室裡,楊紫雲和朱國柱正被吊在刑架上。兩個人的身上血跡斑斑,鬼子把涼水潑在他們身上,昏迷中的他們醒了過來。楊紫雲俊美的臉龐已經變了形,只有眼睛還在閃著不屈的光。

  山本正雄走到兩個人面前,說道:「二位同行,你們的精神確實值得佩服。不過,我們之間的較量很快就會結束。信陽這個地方,條件簡陋了些,對付二位有鋼鐵般意志的人,有些力不從心。我準備讓你們見識見識我設在十一軍總部的刑訊室。你們南陽有個老鄉叫姚思忠,他曾在我的刑訊室裡待了幾天,如今他已經貴為你們家鄉南陽市的皇協軍副總司令了。怎麼樣,你們應該好好考慮考慮我的話,今天是你們在信陽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們合作,我保證你們會享受到比以前更好的待遇,否則到了武漢以後,你們將會知道,什麼是人間地獄!」

  楊紫雲冷笑一聲,說道:「地獄天堂在我眼中沒有分別。山本正雄,有什麼手段,你都使出來吧。」「別忘了,你們是我的手下敗將。」山本正雄目光陰冷地盯著她。楊紫雲笑笑道:「你也別忘了,你不是在武漢抓住我們的。山本正雄,我勸你還是停止行動,好好考慮考慮戰爭結束後你將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吧。你們在東南亞還剩多少人?你們在關島這些地方,還有沒有軍人?」「知道的真不少!在你們支那,皇軍還有一百七十萬,我沒說錯吧,楊小姐。我大日本皇軍永遠不會從中國領土上退出去。」朱國柱笑道:「你們會退出去的,會舉著雙手灰溜溜退出去,而且,很快。」「好吧,既然你們不懼怕地獄,那就讓地獄之火烤烤你們吧。」山本正雄對鬼子兵說道:「繼續打,狠狠地打!」頃刻間,皮鞭聲響了起來,兩個人很快又昏迷過去。

  第二天一早,長衫客人來接張世傑等人。他看了看張世傑的腰間,說道:「不能帶傢伙。」張世傑愣了一下:「不帶傢伙,難道讓我們赤手空拳去救人?」長衫客人道:「帶了傢伙,你們如何出得了城?」張世傑感到意外:「出城?不是去劫獄?」長衫客人道:「我只負責把你們送到指定地點。走吧。」

  一行人出了城,來到一處山谷,長衫客人吹了幾聲口哨,趙九思和幾個人從一處隱蔽的地方走出來。張世傑看了看山谷下面那條通道,問道:「趙先生,是不是要劫囚車?」「聰明。把你們的車子和馬匹都放到那邊去。」趙九思說著,揮手送長衫客人走。張世傑問:「武器在哪兒?」「在他們身上。」趙九思一揮手,跟隨他的人把身上的武器交給張世傑等人。張世傑掂了掂手中的槍,又問:「就這麼幾杆槍?起碼得有兩挺機槍吧。」「你們用不著動重武器。記住,戰鬥打響後,你們只管救人。得手後,不管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你們馬上撤出戰場。」

  中午時分,一個車隊出現在視野中。前面是十幾輛運輸卡車,跟著兩輛滿載日本兵和重武器的護送車,再跟著是一輛閃著寒光的囚車,楊紫雲和朱國柱昏迷在車裡。楊紫雲倚在朱國柱身上,臉上沾著血跡,看不清本來的模樣。囚車的後面,又有兩輛押送的車,山本正雄坐在其中一輛車子裡。

  鬼子的車隊進入埋伏區域,趙九思對張世傑道:「看清楚了,那輛改裝過的吉普車,就是你們的目標。」一聲巨響,中間一輛運輸車被炸翻,一陣密集的火力之後,幾十個新四軍戰士從掩體中沖了出去。張世傑一看,叫道:「這是什麼打法?這不是去送死嗎?」話音剛落,鬼子開始反擊,兩輛護送車上的機槍噴出火舌,幾個新四軍戰士被打倒。又一聲巨響,一輛鬼子護送車被消滅,新四軍戰士迅速接近車隊,割斷了囚車和運輸車隊的聯繫。趙九思叫道:「快,你們快去救人。」

  張世傑一揮手,高連升等人和他一起從掩體沖出去。後面的兩輛車上,山本正雄指揮人把機槍架在車上。「集中火力,對準後面那兩輛車,打——」趙九思大喊一聲,槍聲響了起來。鬼子的機槍手被打死,山本正雄被火力壓得趴在地上。張世傑等人迅速接近囚車。

  另一輛護送車上的鬼子把機槍架在一處隱蔽的地方,開始射擊,新四軍戰士一片片倒下。鬼子在機槍掩護下,朝囚車方向沖過來。張世傑一槍打開囚車車門,把楊紫雲和朱國柱交給高連升和劉金聲,迅速朝山上撤離。

  山本正雄抬起頭,見人被劫走,顧不得隱蔽,朝張世傑這邊打了幾槍,一顆子彈擊中了張世傑的右手,他的槍掉了下來。張世傑撲倒在地,左手抓住手槍,回身一槍,山本正雄中槍倒地。

  張世傑等人背著兩個人沖進掩體,趙九思立刻帶著他們按預定的道路向後撤。身後的槍聲還在響著,一行人翻過山脊,高連升和劉金聲的臉上淌著汗,張世傑回頭看看,對高連升說:「我背一會兒吧。」大家幫著把人從高連升和劉金聲身上換到張世傑和另外一個隊員身上。伏在張世傑背上那一刻,楊紫雲呻吟一聲,他扭頭安慰她道:「弄疼你了嗎?堅持一下,等到安全地方,就給你救治。」楊紫雲睜開眼睛,看到了張世傑轉過去的側面,她覺得一陣輕鬆,又昏迷過去。槍聲漸漸聽不見了,一行人走進一間簡陋的窩棚內,守候在這裡的曹鎮河帶著衛生員迎了上來,從他們身上把楊紫雲和朱國柱放下來。趙九思吩咐道:「好好檢查檢查,把最好的藥給他們用上。世傑,你過來一下。」

  兩個人一起走到窩棚外面,趙九思說道:「把你們的車子和馬都帶過來,人交給你們了。記住,對外只能說你們在送貨的路上碰上新四軍打鬼子,你們看到脫離戰場的鬼子囚車,順便把人救了。」高連升從窩棚裡出來,一臉驚奇道:「二哥,你快進來看看,看看這是誰?」張世傑問道:「你認識這兩個人?是誰?」高連升猶豫一下道:「還是你自己進去看吧。」

  張世傑走了進去,楊紫雲臉上的血污已經被擦洗乾淨。張世傑一看見她,如遭重擊,傻呆呆站在那裡。高連升碰碰他,指指另外一個人。張世傑的目光在朱國柱臉上稍作停留,轉身出了窩棚,來到趙九思身邊,問道:「你早知道他們是誰。為什麼不早說?」「我是昨天到信陽之後才知道的。」張世傑氣鼓鼓道:「你讓遊擊隊把人帶走吧。」「他們要能到遊擊隊手裡,也能到新四軍手裡,還費這麼大事找你幹嗎?對外,只能說你們送完貨順手參加了戰鬥,救了人。還有,他們的身份只能是軍統的諜報人員!你把他們送到太白頂楊開泰處養傷,再帶個口信給朱家,就說把他們的三少爺給救了。」張世傑仍轉不過彎兒,他說:「不就是兩個國民黨的諜報人員嗎?至於嗎?你知不知道為他們死了多少人?」「剛才的戰鬥我也參加了。張世傑,告訴你吧,日本人攻打南陽的情報,就是他們送出來的。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你也看到了。組織上做出這種決定,證明他們對我們的事業……」

  高連升、曹鎮河和衛生員走了出來。衛生員說道:「大隊長,他們兩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身體很虛弱,特別是那個女的,鬼子太狠了,皮鞭沾了水,衣服都被抽進肉裡,得儘快把他們送到條件好的地方,要是感染了就不好辦了。」「高連升,收拾東西,馬上出發。」張世傑一擺手,幾滴血珠子滴在一塊石頭上。衛生員見狀,說道:「等一等,這位同志,你的胳膊受傷了,我給你包紮一下。」張世傑把一條毛巾纏在手臂上,說道:「擦破一點皮,回去再處理。趙老闆,四匹馬換你兩副擔架。連升,你先到前面的村子雇輛馬車。」

  太陽已經從熾烈的白色變成柔和的淡黃色,從山峰的縫隙照著桐柏山彎曲的大道。五輛自行車在前面開道,中間是一輛寬大的馬車,後面還有幾輛自行車。高連升在馬車前面和車夫坐在一起。馬車裡,楊紫雲的擔架下面鋪著厚厚的被子,身上也蓋著被子,朱國柱則躺在光光的擔架上。張世傑坐在兩副擔架之間,看著楊紫雲傷痕累累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撫摸一下她的額頭,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朱國柱在擔架上動了一下,口裡叫著:「紫雲,紫雲?」張世傑抹掉臉上的淚水,轉過臉來,看著他。朱國柱睜眼看見張世傑,吃了一驚道:「是你,紫雲呢?」他順著張世傑的眼光看過去,掙扎著要去拉楊紫雲的手,又縮回來,說道:「她,她沒事吧?」張世傑眼睛看著車頂的葦席頂棚說:「你的夫人只是暫時昏迷。」

  朱國柱問:「世傑,是你救了我們?」「碰巧罷了。連升,高連升,停車!」張世傑忽然抬起身,朝外面吆喝著。高連升叫道:「停下,大家都停下。」

  車停了下來,張世傑跳下車,走到劉金聲旁邊,說道:「自行車給我,你把他們送到太白頂去。」他想騎上車,受傷的胳膊一軟,車子摔倒了。高連升忙過來扶起車子,說道:「二哥,我帶著你。」劉金聲上了馬車,說道:「你們幾個,跟著二少爺。」

  自行車隊分成兩隊,在一個三岔路口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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