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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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張世傑神色大變,抬頭看著天。藍天上,四架飛機已經開始向鎮子俯衝。一街看熱鬧的人都被飛機巨大的轟鳴聲震在原地。張世傑大叫:「不好!快趴下!都快趴下!不要靠近房子!」拉著郭冰雪跑到總號石獅子旁厲聲說:「蹲下,別亂跑,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動!」抬頭看見父親、母親和小萬聖、鐘梧桐都站在家門口盯著天空傻看,瘋了似的沖過去,邊跑邊喊:「快,快貼牆根趴下——快——」飛機繼續俯衝,投下一串串黑點。小萬聖高興得拍著手直叫:「飛機拉羊屎了,飛機拉羊屎了——」張世傑看准自家門口石獅子與院牆之間有個死角,忙把父親、母親、小侄子和鐘梧桐拉了過去,「躲著,別動——」話音剛落,炸彈尖利的破空聲響過,便是一片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枚炸彈剛好落在幾個人剛才站立的地方爆炸了。接著,又是機槍的掃射聲。幾個人躲在死角看著幾個亂跑的人中彈倒地。哭喊和哀嚎頓時響成一片。 四架噴著太陽旗的飛機抬頭飛走了。張世傑抖抖身上的碎石碎土,看看四個親人都沒受傷,站起來說:「還沒完。你們千萬別離開這個地方。梧桐,抱好萬聖,抱緊了。」撒腿就往淮源盛總號跑去。李玉潔喊:「世傑,你快躲起來——」鐘梧桐也在喊:「二少爺,你別跑——」張世傑跑到總號門口,大聲喊:「拿機槍——快——」高連升端著機槍出來了,「二哥,這玩藝怎麼弄?」郭冰雪跑過來說:「要不要我幫忙?我會打機槍。」張世傑說:「這是爺們兒的事!你快躲起來!連升,蹲下,抓住這兩條腿,反了,背對我站著,舉到頭頂。對了。聽著:看見飛機沖下來,不要怕。來了,來了。朝牆根兒站站。」 兩架飛機朝張家大院和淮源盛總號沖了過來。張世傑大叫著,扣動扳機,打出幾個點射。飛機突然間拉起來,把炸彈投了下來。張世傑再次打出點射。飛機射出的機槍子彈打得房上瓦片亂飛。失去準頭的炸彈接連在遠離街道的地方爆炸了。另外兩架飛機這次的主攻目標是停有兩輛大卡車和三輛吉普車的朱家大院門口和同順興總號門口。朱國棟等人用步槍朝飛機射擊。飛機照樣俯衝下來,把炸彈準確地投到朱家的院子裡。機載機槍掃射到幾張桌子上的禮品,精美的玉雕禮品大半被毀掉了。四架飛機盤旋一圈後,又對鎮子俯衝轟炸一回,因發現鎮子有機槍防空,不敢俯衝太低,炸彈多半都被投到空地上。這一輪轟炸後,飛機飛走了。 張世傑把機槍遞給高連升:「沒事了。都起來吧。你們派人四處看看,先救人,再救火。你們都沒事吧。小雪,小雪——你沒事吧?」郭冰雪站起來,「我沒事,只是腿發軟,站不穩。」劉金聲捂著屁股大叫起來,「我的屁股——」張世傑過去看看,「沒事兒,彈片劃破的,快去店裡處理一下。冰雪,謝謝你這些機槍子彈。你快去看看你姑姑家,看看傷人沒有。」鐘梧桐跑過來喊:「二少爺,二少爺,你沒事吧?」張世傑道:「我們都沒事,就金聲掛了彩。你們都沒受傷吧?大哥和大嫂他們呢?」鐘梧桐道:「人都沒事,後院的兩間柴房叫炸塌了,小少爺養的四隻兔子都死了。小少爺都哭成淚人兒了。」二順跑過來喊:「二少爺,學校完了,著了火,傷了人,你快去看看。」張世傑朝學校方向跑過去。 朱家損失慘重,房子被炸塌十幾間,有人被炸死,有人掛了彩,朱照鄰的右胳膊也叫彈片劃傷了。郭冰雪從亂作一團的人群裡找到了一點傷都沒受的姑姑後,問候兩句朱照鄰,又跑走了。朱國棟已經冷靜下來,把忙得跟綠頭蒼蠅一樣的朱國梁叫過來問:「張世傑有機槍,你怎麼沒告訴我?他從哪里弄的機槍?快說。」朱國梁懵懵懂懂道:「機槍?我不知道他有機槍。我不知道他從哪兒弄的機槍。他弄機槍幹嗎?」朱國棟恨恨地盯了弟弟一眼,「糊塗到家了你!你身為縣保安司令,不知道機槍能幹什麼?總有一天,腦袋搬家了,你哭都來不及!跟我走,到學校去。」朱國梁不解地說:「到學校幹什麼?爹受了傷,身邊總不能沒人吧?」朱國棟抓住朱國梁就走,「學校挨了炸,死了人,你身為縣保安司令,不到現場組織救人救火,你這個司令還有臉當嗎?縣城挨沒挨炸,還不知道。看完學校,你馬上去縣城。聽明白沒有?」朱國梁忙說:「聽明白了。這種時候要做做樣子,收買人心。」朱國棟道:「你不笨嘛。記著,到縣城後,你要把爹的傷勢說重一些。」 濃煙散去,太平鎮的天空又恢復了晴朗,但悲憤的氣氛越來越濃,哭喊親人的呼聲不斷傳來。位於河邊一塊高地的太平鎮小學已成為一片廢墟,兩個年輕人把蒙著白布的一具屍體抬離現場,被熏成大花臉的張世傑等人默默地跟了過來。 朱國棟跑過來問道:「傷亡很嚴重嗎?」張世傑長籲一口氣,「死一個,傷一個,虧得今天是禮拜天,要不然……國棟哥,你家裡……」朱國棟長歎一聲:「一個丫環死了,傷了七個客人,我爹也傷了胳膊。」張世傑關切地問:「大叔他……」郭冰雪接了一句:「我姑父沒事,叫彈片劃了一下。那炸彈再向東偏個五六米,肯定會死上十個八個。兩位表哥,你們知不知道他剛才用機槍打飛機的事?」朱國梁道:「就是啊?你怎麼會有機槍呢?機槍是重武器……」朱國棟打斷道:「世傑這是在打鬼子,他用大炮打,都應該表彰。世傑,對付空襲,你挺有辦法嘛。你的處置都很正確。這些,你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張世傑苦笑道:「這叫瞎貓碰上了死老鼠。看見飛機,我差點嚇尿褲子。我又沒把鬼子的飛機打下來。」朱國棟銳利的目光掃了張世傑兩眼,「那你就是打仗的天才。世傑,都看見了吧,躲是躲不了的。怎麼樣,跟我幹吧。你肯定行。」張世傑搓了搓手,「家裡實在離不開我。」朱國棟指了指一棵被炸成兩段的楊樹,「這筆血債呢?你不管?」高連升賠著笑接道:「管也輪不到我家二少爺管。俗話說,天塌下來,先由高個子頂著。太平鎮有你這位堂堂中央軍上校團長,啥仇報不了?」張世傑瞪了高連升一眼,「多嘴!國棟哥,我是棗核解板兒,不是大材料。再說,我這人又戀家,真的是不能重用。仇嘛,當然要報。」朱國棟恨恨地說,「放心,朱國棟不是縮頭烏龜。世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轉身走了。 張世傑從廢墟中揀起寫有「太平鎮小學校」幾個大字的木牌,蹲在地上,用手擦去上面的煙灰,聲音低沉卻又是一字一頓地說道:「不能待在太平鎮等著挨炸。這個仇一定要報。這不是欺我們太平鎮沒人嘛!」郭冰雪接道:「世傑,你打鬼子,別忘了帶上我。太平鎮小學教師,暫時當不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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