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 |
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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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張世傑在分號門口遇上了一身戎裝、一臉圓滑、一身狡黠的朱國棟。朱國棟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世傑,我考慮了很久,考慮出了一個你我合作的方案。你都看到了,小鬼子還很猖狂。武漢一次會戰,我們損失了二十多個師。軍隊人才非常缺。我這次來南陽,是到河南大學選人。有句古話是怎麼說的?國家不幸詩人幸。我看還可以這樣說:國家不幸軍人幸。你考慮一下到我的團裡當營長的事吧。南陽、襄陽到宜昌一線,自古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早晚要打大仗。這種時候,參軍是男人最佳的選擇。戰死了,是民族英雄,如能活著,就是出將入相。」冷不丁聽這幾句,張世傑懵了,只好說:「國棟大哥,你太抬舉我了。營長?我連個排長都當不好。打仗的事,我一竅不通,上前線只能當炮灰。多謝大哥好意。」朱國棟留下一句,「過些天咱們在太平鎮見面詳談。」上車走了。 高連升聽著汽車的喇叭聲,撇撇嘴,「二哥,朱國棟拉攏你,我看沒安什麼好心。」張世傑默想一會,說道:「他如今駐防新野,肯定死盯著太平鎮。不能讓他把太平鎮的年輕人拉到他的隊伍裡,我們得想想辦法。這樣吧,你在分號跟李掌櫃合計生意上的事,我去舅舅家裡看看傢伙兒弄到沒有。一定要搶先把人拉到淮源盛。南陽不能久待了。」 舅舅李光鬥已經給張世傑搞到了兩挺美國造輕機槍和一架德國造十六倍望遠鏡。喜得張世傑合不攏嘴,舉著望遠鏡不肯放下,看看這兒看看那兒。李光鬥坐在一旁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外甥,說道:「又是弄機槍,又是弄望遠鏡,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還要去參加新四軍?」張世傑道:「好馬不吃回頭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誰說只有軍隊才能打鬼子?再說,天下亂得不成樣子,生意又不能不做,有個望遠鏡,看得遠,可以早發現危險,有兩挺機槍,小毛賊截道,只有送死。」李光鬥道:「你就糊弄我吧。」張世傑委屈地說:「我怎麼敢糊弄您?」李光鬥扳著指頭說:「這兩三年,光經我手,你說你搞了多少槍?加上別的門路搞的,我看,裝備一個營都夠了。你說,這些槍都到哪裡去了?金竹溝!世傑,我是省參議員,上層的事,我不懂嗎?老蔣同意搞國共合作,是被迫的。我看早晚還得分。我知道你做事很穩妥,可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前些年,殺了多少共產黨,你不知道?用機槍押運貨物?這不是找死嗎?蔣宋孔陳四大家做生意,才敢動用軍隊護送。這個道理你明白。你是共產黨也罷,你同情共產黨也好,我都不反對。我只是提醒你做事不要太張揚,不要不留後路。朱家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一向趕盡殺絕。你要真在共產黨那邊成了事,朱家也許拿你們家沒辦法。你如今這種做法,很危險。將來萬一國共撕破臉,一個通共的罪名,淮源盛就垮了。」 聽舅舅這樣推心置腹,張世傑也不願把什麼都藏著掖著。他認認真真聽完,說道:「舅舅的提醒很重要。那些武器,我確實賣給了金竹溝。他們給的價錢也不低。我呢,還真的同情共產黨。所以,紫雲勸我去投共,我就去了。可是,這回搞武器,確實不是為了賺錢。就在今天早上,朱老大找到我,明確提出要我去當他的營長。」李光鬥接問一句:「你怎麼回答?」張世傑道:「推辭唄。推一兩次是可以的,可單純推辭不是個長法。我想打造一件合法擁有重型武器的外衣,您看這想法行不:別廷芳不是剛升了官嗎?他這個宛西王升了官,做了河南第六區保安總司令,肯定想把自己的實際影響力擴大到整個南陽地區。在宛東南成立一支歸他直接調度指揮的軍隊,他應該不會反對。這樣,我們才有跟朱家抗衡的合法武裝。我想請您幫助運作此事。」李光鬥聽了張世傑這番話,滿意地點點頭,「你小子大局觀挺好,這是個一石幾鳥的好點子。我願意幫你。這不是件小事,不能急。」 又在南陽待了兩天,張世傑帶著淮源盛的洋車隊,攜帶著搞來的槍支回太平鎮。臨走前,郭冰雪把兩架十六倍的望遠鏡、兩把小手槍、四箱子彈擺到張世傑面前,驚得張世傑不知該說什麼,愣了半天才喊李掌櫃備銀元。郭冰雪不高興了,「我不是跟你做生意!為了拿到這些東西,我喝酒喝得直吐苦膽,跳舞跳得渾身發軟。不是我有點酒量,要不是我有省參議員女兒的身份,我早就不是女兒身了。張世傑,你記住:我只是願意為你做事。」說罷,扭頭就走。張世傑呆坐半天,不知該怎麼評說。 3 桐柏縣城和太平鎮的格局不同,太平鎮是一條長街占盡繁華,縣城卻是四條短街形成一個「井」字,繁華在那四個交叉路口。在城東北那個十字路口往南的地方,有一家兩層樓酒館,門臉不大,上掛著「姚記酒樓」的招牌。進了門,裡面安排得緊緊湊湊,幾張散桌,通向廚房的小門旁是樓梯,樓梯下面是櫃檯。這間酒樓的主人便是張世傑的姐姐張若虹。十幾年前趙九思在太平鎮教書的時候,十六歲的張若虹也曾到學校聽過一段時間的課,這位相貌俊美、性格豪爽的張大小姐擾亂了每個單身老師的心,趙九思也不例外,只是他當時負有特殊使命,沒有做任何表示,只好眼睜睜看著她被姚思忠追到了手。在策劃的一次農民暴動失敗之後,雖然沒有暴露身份,趙九思還是奉上級之命離開了桐柏。幾年前,他又肩負著新的使命重返桐柏,把他當年的得意門生張世傑發展成得力屬下,張若虹的這個小酒館便成了他們的聯絡點。 這日中午,飯口兒已經過去,張若虹坐在櫃檯前一邊結帳一邊等兩個正在劃拳的兩個男人吃飯。四個男人牽著四匹高大的蒙古馬來到店前。為首的一個男的四十出頭,身材中等,胖瘦適中,相貌端正,眼風極具穿透力和殺傷力。小二把馬拴好,把四個客人引到大堂。中年男人眼風朝大堂一輪,徑直走到靠窗的一張桌子前,把窗戶打開後,才坐下來。張若虹像所有美麗的女人一樣,遇到用眼睛剝衣服的男人很煩,遇到看都不看自己的男人又覺備受冷落。她看見這四個男人對她都視若無物,自己走了過去。張若虹笑吟吟地問:「各位先生,吃點什麼?喝點什麼?」為首的人彬彬有禮地回答:「六道貴店的特色菜,兩道特色湯,只吃米飯、饅頭,什麼酒的,都不喝。請幫我們喂喂馬。我們付錢。」張若虹很失望,因為這四個表情冷峻的男人根本沒看她的臉。她哪裡知道這四個人竟是日軍十一軍的特務!那為首的叫山本正雄,是十一軍的特務機關長,陸軍大佐。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深入南陽、襄陽一線,刺探中國軍隊的防禦情況。 四個人吃得很斯文、很安靜,但速度相當快,吃得又很徹底。這種吃相跟大堂角落的中國人的吃相形成了鮮明的對此。最後一個菜做好後,張若虹決定自己去送這個菜。張若虹把菜放到桌上後,笑問道:「各位先生,看你們吃得不高興,是不是飯菜不可口?」一個瘦子忙堆出很真誠的笑臉,指著菜,下意識地用日語說道:「喲希,喲希!」張若虹問道:「還要稀的?再上個湯?三鮮湯,酸辣湯,白菜豆腐湯?要哪個?」瘦子指指湯盒,「豆腐湯的,喲希!」山本正雄放下筷子,鐵青著臉,抬手搧了瘦子一耳光。瘦子站起來打個立正,大聲喊:「哈依!」山本正雄面露憤怒和恐懼,站起來掄圓胳膊,又打了瘦子兩個耳光。瘦子終於意識到了,用生硬的中國話說:「我錯了。」山本正雄朝看傻了的張若虹笑笑,用流利的中文說道:「結巴愛說話,一著急就哈哈哈,稀稀稀,打兩巴掌就好了。菜好,飯好,老闆娘人更好。算帳。」張若虹道:「不吃了?」山本正雄道:「不吃了。多少錢?」張若虹道:「給一個大洋吧。」山本正雄道:「你還幫我們喂了馬,收兩個大洋吧。」瘦子擦擦嘴角上的血,掏出兩塊大洋給了張若虹。這種怪人怪事,張若虹第一次遇到。看著四個人騎著高頭大馬西去,張若虹折回店裡,看著桌上吃得六個乾乾淨淨的空盤子發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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