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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漠北蒙古喀爾喀三部的土謝圖汗、紮薩克圖汗和車臣汗,在崇德三年(公元1638年)遣使來朝歸附,皇太極給他們規定了每年各部奉獻一匹白駝八匹白馬的九白之貢,從此喀爾喀三部與清朝建立了臣屬關係。漠南、漠北蒙古的廣大地區,都成了清朝的勢力範圍。從此後,驍勇善戰的蒙古騎兵兵團,就將成為皇太極進攻明朝的重要力量。

  與此同時,皇太極繼承努爾哈赤的遺志,繼續進行對黑龍江流域的統一。崇德二年(公元1637年),黑龍江上游南北兩岸索倫部落各城各屯都來歸附,鄂嫩河、尼布楚一帶的蒙古部落和貝加爾湖以東的使鹿部落等,也都先後歸附。到了崇德六年(公元1641年),北方地區從鄂霍次克海到貝加爾湖的廣袤無際的原野山林,都成為清朝的屬地。皇太極在這些地區設姓長、鄉長,分戶管轄,把當地居民都編入旗籍,稱之為「新滿洲」,同樣隸屬各旗,披甲出征,成為滿八旗的組成部分。

  這時候,原來是重大威脅的蒙古、朝鮮,都已成了滿洲的大後方,歷年派大軍入塞中原,大肆搶掠燒殺的所謂「掏心戰」,也都很見成效,壯大了國力和兵力,帶來了一批又一批治國統兵人才。時機已經成熟,皇太極將傾全力攻擊最後的對手明朝,要跟朱元璋的後代爭天下了。

  遺憾的是,在皇太極的國事熱火朝天的時候,他的家事卻過早地越過了高峰。誰也想不到,那個來到人世只有六個月的小生命,竟會引發這樣可怕的連鎖反應,帶來這樣多的不幸,以至差一點斷送了大清國錦繡也似的前程。

  皇太子沒有來得及命名就死了,做母親的宸妃無論如何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不管皇太極如何施恩賜物,不管皇太極用怎樣的憐愛去撫慰,去寬解,宸妃海蘭珠仍然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崇德六年(公元1641年)九月,明朝薊遼總督洪承疇,率十三萬大軍前來援救關外重鎮錦州。皇太極御駕親征,九日率軍紮宮在松山城西北十裡處。十二日,從盛京來到的官員向皇上奏言關睢宮宸妃得病。時值兩軍對壘的嚴重時刻,皇太極卻毫不猶豫地立刻召集諸王、貝勒、貝子、公及各固山額真,命他們固守杏山、高橋,隨後,十三日一大早,皇太極就車駕起行,趕回盛京。

  十七日,皇太極抵達舊邊界駐蹕。當夜一更時分,盛京遣使來奏報宸妃病危,皇太極聞訊立即拔營,連夜趕奔,並遣大學士希福、剛林及冷僧機、索尼等急馳前往候問病勢來報。希福等人五更趕到盛京,方入大清門、至內門擊雲板叫門時,宮內傳出一片哭聲,宸妃正於此刻薨逝,沒有等到與心愛的丈夫最後再見一面。冷僧機和索尼不顧人馬勞乏,汗濕淋淋,立刻回馬急奔,在盛京城外遇到聖駕,便以宸妃已逝奏聞。

  皇太極猶如五雷轟頂,登時慟哭失聲,飛馬馳入大清門,直撲關睢宮,直撲到海蘭珠的遺體上,慟哭不止,捶胸頓足。皇后與眾妃力勸、諸王貝勒跪求,都不能阻止他如流泉一樣的熱淚。他下令宸妃喪殮之禮一切從厚,甚至元旦佳節也免去朝賀、停止筵宴樂舞,等同于國喪。他自己身離宮院,獨居禦幄,朝夕悲痛,竟至六天六夜不飲不食,終於導致昏迷休克,嚇得後妃及諸王大臣設祭物於神前祈禱。

  其時,都察院參政等人諫勸說:「天佑皇上底定天下、撫育兆民,皇上一身關係重大。今天威所臨,功成大捷,松山錦州克取在指顧間,此正我國興隆、明國敗壞之時,皇上宜仰體天意,自保聖躬,可為情率而不自愛乎?」

  也許是英雄志終於克服了兒女情,皇太極終於有所醒悟,表示今後要善自排遣。但實際上,他仍是難以自拔。他為宸妃頻繁地舉行各種祭奠:初祭、月祭、大祭、冬至節令祭、歲

  暮祭等等。重要的祭祀,皇太極都親率王公大臣、後妃福晉等參與典禮,宣諭祭文,獻茶獻酒;還召喇嘛、僧、道等諷誦經文,使宸妃早生福地;在宸妃喪期內作樂的官吏和宗室,都召來皇太極的暴怒,被一一革職禁錮。這已經成為事實上的國喪,連外藩蒙古、朝鮮等都遣專使來朝弔祭。十月裡,宸妃海蘭珠受冊諡為敏惠恭和元妃。終年三十二歲。

  後來為了恢復衰弱的身體,排遣憂心,皇太極每月出獵郊原;但每一出獵必定過宸妃塋墓,皇太極必定又慟哭一場,並必定與同行的皇后諸妃奠茶奠酒。自他聞宸妃病的消息從前線趕回盛京後,就再也沒有重返松錦戰場,從而也就結束了他四十餘年的戎馬生涯。他的身體雖也有見起色的時候,但元氣已傷,已無完全恢復的可能了。

  在皇太極悲悼海蘭珠不能自已的時候,傷心懷抱別有人,那是莊妃布木布泰。

  哲哲是中宮皇后,尊貴可以減輕冷遇所造成的傷害;麟趾宮貴妃和衍慶宮淑妃新來乍到,失寵的感受還不會很深切;惟有永福宮莊妃布木布泰,入宮已經十六年,曾經是皇太極最心愛的小福晉,在宮裡的地位僅次於皇后。天聰六年(公元1632年)降到第三位,可以解釋為沒有生兒子來自我安慰;崇德元年(公元1636年)降到第五位,無疑已是失寵;好不容易生了兒子,而且是在皇嗣死後立刻出生、正足以補缺的皇子,卻仍然不能挽回丈夫的心!皇太極的愛戀、皇太極的情意,海蘭珠生時由她全部領受、死後由她全部帶走,這難道不是比海蘭珠年輕漂亮、比海蘭珠聰明穎慧的布木布泰最大的悲哀嗎?

  布木布泰多少次對孤燈、守空幃,多少次見花落淚、對月傷懷,又有多少次緊緊摟抱著幼小的兒子幽咽暗泣,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婦,健康美麗,出生在科爾沁大草原,血脈裡流動的是蒙古民族豪放粗獷的熱血。雖然皇太極稱帝以後,模仿漢家皇帝嚴格了內外,加強了宮禁,但男女配合是天賦權利的蒙古傳統觀念,並沒有在她心裡死絕,宮牆禁令,只禁得住身體和行動,永遠禁不住思想和感情。

  在被丈夫冷落的時候,她移情別戀,是可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移情的對象,只能是那位與她自幼時就志趣相投,又因政治需要和姻親關係而接觸最多,已經日漸成長得智勇雙全、威武英俊的睿親王多爾袞。

  多爾袞對布木布泰,多年來也一直懷有愛慕傾倒之心。但他們只是相互引為知己而已,一種精神上的愛戀,彼此心照不宣。當時的條件,只給了他們家庭宴會、祭祀、多爾袞進宮請安等等一般的相見機會,使他們很難如一些野史傳說中的那樣真的達到私通的程度。

  布木布泰也還在努力挽回丈夫的心,積極參與丈夫的政事。崇德七年(公元1642年)松錦大戰奏捷,俘獲了明朝薊遼總督洪承疇。布木布泰仰體皇太極的聖意,配合大學士範文程,以自己的美色和溫存軟化了洪承疇的敵意,用參湯救活了絕食將死的洪承疇的生命,終於使這位明朝遼東戰場的總指揮、對大清來說十分難得的高級人才誠心歸順了皇太極。

  松錦大捷,舉國歡慶,可是連崇政殿裡舉行的慶祝勝利的盛大宴會,皇太極也沒有參加。他怕新降的洪承疇生疑,特作解釋說,是因為關睢宮敏惠恭和元妃喪期未過的緣故。不知他是否向布木布泰和其他後妃作同樣的解釋。因為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體力不支。不管怎麼說,布木布泰心又涼了半截。

  她的努力又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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