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力 > 暮鼓晨鐘·少年康熙 | 上頁 下頁 | |
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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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侍衛倭赫、西柱、折克圖、塞爾弼四人在景運門侍候玄燁上了馬,玄燁就纏著倭赫說說近日圈地的事。 玄燁喜歡倭赫,因為倭赫在順治朝已在御前當值,可以告訴他許多他父親的故事。在倭赫口中,先皇年輕俊朗英明有為,而且博學多才風流儒雅,既懷雄才大略,又有勤政愛民的仁君之德,使玄燁無限神往。倭赫對朝廷內外的事也知道得很多,但凡玄燁問起,他都能說出個所以然,比如遷海、奏銷兩件事辦得如何對,通海、明史兩案不免殺戮太重,有違先帝遺德等等。提起圈地,倭赫照例實話實說,表示激烈反對,並斷言: "要是先皇在世,決不會任他們這樣誤國非為!" 玄燁驚訝地眨眨眼:"他們?四個人都算?" 倭赫心直口快地笑道:"四輔臣裡,數索大臣忠心耿耿,人所共仰;遏大臣寬大無為,是個老好人;鼇拜可是咱滿洲第一巴圖魯,剛勇無雙,雖說難免功高氣盛,固執起來,九頭牛也拉不轉,好在胸無城府,直來直去;最是那個蘇克薩哈,精明能幹到家了,可是見風使舵,害人害己,不知先皇為啥看中他。" "唉,索大臣上歲數了。"西柱不由得歎了口氣。 "索大臣要是沒了,遏大臣能替得上去嗎?"折克圖挺擔心。 "遏大臣?那可是個凡事不問的人。鬧不好就該蘇克薩哈主事兒啦!……"西柱又歎了口氣。 侍衛們憂心忡忡地議論著,無所顧忌。因為玄燁終究是個十歲的孩子,不懂事,周圍既沒有太皇太后的心腹,也沒有滿口君臣之禮的大臣。可小皇帝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隨著說話聲迅速轉動,非常明亮專注,尖利得像兩把小鑽子,落到誰身上誰發慌。他們互相望望,都有些驚異。最為持重的塞爾弼說: "不可在聖駕面前胡說!……皇上,天氣轉暖,只在宮裡練射箭靶,不射活物,實在有限。" 折克圖說:"正是呢,景山養的活鹿活雉,都是供先皇練射用的。要不先皇的箭法那麼高呢!" 玄燁至今不曾真正跑馬射鹿,一聽這個,就笑嚷連聲,又像個小男孩兒了:"好!好!祖宗以弓矢定天下,我也得……" 倭赫笑道:"皇上,必須要自稱'朕'啊!" 玄燁連忙笑著改口:"對,對!朕又忘記了。" 這時,玄燁差去的小太監趕到,跪呈皇上一個封函,說二阿哥五阿哥只封了這個來。玄燁開封,裡面落下幾張紙條兒。他看了一遍,生氣地"呸!"啐了口唾沫,滿臉不高興,順手把紙條兒塞回封函,揣進懷裡。 "三阿哥!等等我!" "皇上!我們也去!" 隆宗門那邊傳來兩聲清脆嬌美的呼喊,一群從人簇擁著一匹錦繡鞍、銀勒口、額前綴一撮紅纓的桃花馬,一陣風似的馳到近前。騎在馬上的是和碩公主孔四貞,四貞懷裡坐著小格格冰月,冰月用袍襟包裹著一隻雪白的小貓。 "孔姑姑!月妹妹!"玄燁非常高興,眨眼間就把那些紙條兒忘記了,"怎麼把小雪也帶出來了?" 冰月疼愛地撫摩著小貓耳朵:"它太小了,離不開我。" "孔姑姑剛回宮裡來吧?老祖宗怎麼捨得放你出來?" 四貞笑笑:"跟老祖宗說了,這回在宮裡多住些日子。" "孔姑姑不如就搬回來。我們可想著你呢!" 四貞笑容更溫柔,搖搖頭:"又說孩子話啦!" 孔四貞自順治十七年受封為和碩公主,掌管定南王藩府軍政大事,遙控廣西定南王部屬,已經出宮。雖然四時節慶也常進宮請安,終究不比當初同住慈甯宮時親近。玄燁自幼就特別喜歡聰慧美貌的孔姑姑,從不以隔輩人相待,更像是弟弟對姐姐。四貞畢竟年長十二歲,自然有分寸得多。 見四貞搖頭,玄燁忙說:"不信問冰月,我們昨兒晚上做夢都夢到你啦!" 冰月立刻作證:"是真的!三哥哥夢見你好多回呢!" 四貞不覺有些臉紅,笑道:"別說閒話了,咱們趕快走吧……二阿哥五阿哥呢?" 玄燁皺皺鼻子,做個鬼臉:"甭等了,他們不來啦!" 說說笑笑出了景運門,來到箭亭剛下馬,四位輔臣就聞訊趕來向皇上請安。玄燁只得端坐亭中受禮。索尼對皇上勤于習武說了不少恭頌的話,遏必隆等也隨著問了皇上起居安好。玄燁按禮節一一答覆,不住地打量四輔臣,暗暗對照方才侍衛的評論,好像真有幾分道理哩! 月格格尚小,自然不用回避,抱著小白貓站在玄燁身邊很有興趣地聽他們按例問答。孔四貞掌定南王藩府,等同王爺,輔臣還得向她請安。 四貞獨獨看定鼇拜,笑道:"鼇大臣,去年此時你在鼓樓下解了我的危困,我總惦著要謝你,可不知你喜歡什麼。" 鼇拜躬身:"不敢當。" 四貞一笑:"都說鼇大臣坦誠直爽,這會子怎麼小氣了呢?" 鼇拜看了公主一眼:"公主真要恩賞,請把定南王爺的刀劍賞奴才一件,留個遺念。" 四貞眼裡閃過一道亮光,頓時心酸、感慨、慚愧、讚歎一起湧上來,情緒頗為複雜,臉上也泛出一層薄薄的桃紅,引得玄燁奇怪地頻頻注目。她"哦"了一聲,穩了穩,說:"鼇大臣有此誠意,理當奉送,不日著人送去府上。" 鼇拜謝道:"不敢,還是奴才差人去取……" 冰月突然高喊:"蝴蝶!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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