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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門門更生氣了,罵道:

  「去你娘的,臭嘴喊些什麼?!」

  小月只咯咯地笑著,要門門把煙燈拿到河灘去放。孩子們便蜂一般擁著他們去了。

  河灘裡,月光像瀉了一層水銀,清幽幽地醉心。門門讓孩子們清理出一塊平整地,就叫小月幫著,將煙燈點著。小月這才看清原來煙燈像個紙糊的甕,裡邊有一根鐵絲,下端系著一疊火紙剪成的圓塊,蘸了煤油,放了松香。點著那火紙,煙霧和熱量「呼」地就鼓圓了紙甕。這時,用手嚴嚴地捂了煙燈下沿,叫聲「一二!」幾雙手一齊托起煙燈,猛地向空中一送,那煙燈就悠悠乎乎騰上空中去,越騰越高。沙灘上就是一片雀躍。

  「這能呆多長時間呢?」小月問。

  「那火紙不燒盡,它就會一直浮著的。」

  「真有趣。」

  正伸著脖子看著煙燈,忽地刮起了輕風,門門叫聲「糟了!」就見煙燈順風向大崖方向飄去了。

  門門和小月就在沙灘上跑起來。孩子們也一起要去追,門門唬住了,只許他們靜靜坐在這兒看著,一個也不許亂跑。孩子們只好坐下來。門門和小月從水邊往前跑,小月叫道:

  「門門,水裡也有個煙燈哩!」

  門門低頭一看,果然水裡有一個大圓滿月,也有一個紅紅的煙燈。

  「還有兩個人哩!」

  「哪裡?」

  「你往水裡看。」

  小月一看,看到的卻是自己,就一石頭丟過去,落在門門面前的水裡,濺了他一身的水。

  兩人就一直頭看著天空跑著。天上是月輝彌漫的雲的空白,地上是月輝銀鍍的沙的空白,他們在追著紅紅的散發著熱光和黑煙的煙燈奔跑著。

  煙燈飄到大崖前,河灣正好在這裡拐了個彎,過山風忽地又頂過來,煙燈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卻變了方向,又極快地向大崖這邊的山坡上飄去了。兩個人趕忙往坡上爬,腳下的鬆動的石塊不斷地滾落到河裡,發著「嘩啦」「咕咚」的響聲。

  「小月姐,你行嗎?」

  「我當然行。」

  爬到山坡頂上,煙燈正好向他們頭頂飄來。兩個人就坐在一塊大平面石頭上,一邊解了扣子敞著風涼快,一邊盯著空中的煙燈。小月突然說:

  「門門,你這次出去真的賠了?」

  「賠了,把他娘的,那龍鬚草子沒有紮緊,到了老鴉灘,排撞在礁石上,那草捆子就嘩啦全散了,漂了一河,緊撈慢撈,一半就沒有了。到荊紫關集上一賣,價又跌得厲害,賣了一半,一半隻倒換了幾十斤全國通用糧票。」

  小月說:

  「我那兒有三十斤通用糧票,明日我給你吧!」

  「我哪能要你的?你別看我這次賠了,要是賺上了一下子就又是幾十元哩!」

  「你常出門,給你就給你,我又不是耍嘴;你以為我是在巴結你嗎?」

  「小月姐,我怎麼是那種人?」

  「我爹剛才的話,你不要放心上去,他偏愛教訓個人。你不知道,你一走,他就又說了一堆前朝五代的老話。我真恨我不是個男的,要不,也去風風火火幹一場事哩!」

  「女的怎麼不能幹呢?依我看,女的要能行了就比男的強得多.要不能行了,就比男子又差得遠,女的是容易走兩個極端的。」

  「這倒有意思。那你說我呢,我是哪個極端?」

  「你比我強。」

  「沒出息,你只會討好兒!」

  「小月姐,我盼不得叫你一塊去幹事哩,但我不敢。」

  「害怕我爹和才才?」

  「就你爹說的,我是擔風險的人。或許事就幹成了,或許又幹不成。那豈不是害了別人?」

  小月卻說:

  「幹成幹不成,你總是幹哩嘛,單在那二、三畝地裡挖抓,能成龍變鳳?我倒不在乎擔什麼風險,只要政策允許,能成多大的精就成多大的精,啥事不能幹,啥事不是人幹的?!哎,門門,我問你一件事,你得老實給我說……」

  「什麼事?」

  「聽說你一直在偷稅漏稅?」

  「這誰說的?」

  「老秦叔說的。前天稅務局人來收他的稅,他和人家爭吵,說他幹些小么零碎的生意,稅就收得這麼多,門門盡幹大宗買賣,為什麼任事兒沒有?」

  「他滿口噴糞!我哪一次不是主動繳稅的?我有收據!明日我就讓他看看,看他臭嘴裡還能放出什麼屁來!」

  「這就好了,你明日在街面上和他把這事抖明,讓村裡人都知道知道。你知道嗎,你名聲不好哩。」

  「這我知道。」

  「你千萬不要有個什麼過錯,別讓人抓了你的把柄。」

  「嗯。」

  這當兒,那煙燈裡的火紙快要燒盡了,慢慢往下落,往下落。小月從石板上跳起來,舉著雙手,「呀!呀!」興奮得直叫。但是,又是一股風旋來,煙燈撞在了一棵柿樹上,「嘩」地騰起一團火光,燒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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