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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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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鋤包穀了,大伯。我到所有的地裡全跑著看了,今年包穀長得最好的,要數咱兩家了。我又施了一次尿素,還剩半袋子,明日我給你拿來吧。」 王和尚說: 「你們年輕人種地,總是尿素尿素,我才不稀罕花錢去買它哩。這天好久不下雨了,若再紅上十天半月,包穀就要受虧,我想把牛棚糞出了,給包穀壅了土,這倒能保墒呢。」 「那我明日一早來出糞吧。」 小月將洗臉水端了來,又進屋拿了自己的香皂、毛巾,就站在一邊看著才才——才才光著身子,披一件白粗布衫子,衫子的後背全汗濕了,發著熱騰騰的酸臭味。胳膊上,臉上,被包穀葉拉得一道一道紅印痕——就心疼起來,說: 「這麼熱的天,真都不要命了!那幾畝地,糧食只要夠吃就得了,一天到黑泡在地裡,就是多收那百兒八十,集市上包穀那麼便宜,能發了什麼財呀?」 王和尚正站在葡萄架下摘了幾片葉子,用手拍拍,要才才夾在褲腰下生涼;聽了小月的話,白了一眼,說: 「這是你說的話?農民就是土命,不說務莊稼的話,去當二流子?才才好就好在這一點上,難道你要他去和門門一樣嗎?」 「門門怎麼啦?」 「瞧瞧他種的莊稼!和咱家的地連畔兒,包穀矮了一頭,一疙瘩糞也不上,他哄地,地哄他,盡要長甜杆了!」 小月沒有到地裡去過,也不知道門門家的莊稼長得到底怎麼樣。但她卻看見門門穿得怪體面的,每一次荊紫關逢集都是吃喝得油舌光嘴的,他家是最早買有收音機的,前幾天似乎還看見手腕子上一閃一閃的,怕又戴上手錶了呢。 「可是,」小月說,「全村裡就算門門日子紅火哩。」 才才說: 「河南人愛搗鼓。」 小月便說: 「人常說:天有九頭鳥,地有湖北佬。你是湖北人,你就整天死守在家裡?才才哥,你說說,這牛喂得著嗎?病得這個樣子,不如早早出手賣了,倒落得省心。」 才才說: 「我也是這麼個想法,給大伯說過幾次,他不依嘛。」 王和尚說: 「當農民的沒個牛,還算什麼農民?」 才才說: 「大伯,就那麼些地,把牛喂一年,就用那麼幾天,犁的地又不深不細,還不如用鐝頭深挖哩!」 王和尚說: 「你們年輕人做莊稼,心都太浮。牛耕地就說是不深吧,它可以推磨拉碾,可以踏糞;沒有糞種甜地不成?往後誰也不許彈嫌我這牛!」 「爹總是死腦筋!」 小月嘟噥了一句,就拿眼光暗示才才。才才卻再沒有言語。她便生了氣,坐到遠處的木墩子上.給了爹和才才個後背。 院子裡一時靜悄悄的。院門水道下跳出了幾隻蛐蛐,「曜曜」地發著清音。小月煩起來,又是一身的汗水。 王和尚默默抽了一陣煙,將竹根管煙袋又遞給了才才,自個百無聊賴地站在月下,接著,到牛棚裡又去看病牛了。 小月就對才才說: 「你那嘴呢?到你說話的時候,你話就那麼金貴?!」 「他畢竟是老人呣。」 王和尚在牛棚叫著才才,要他幫忙給牛鍘些草。才才看看小月,「嗤啦」陪個笑臉,還是起身去了。 小月擰身就進了她的小房裡,「砰」地關門睡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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