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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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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狼崽還在河地上嗷嗷地叫,我突然地就把它提起來,兀自鳧水過了河。) 我竟然能把狼崽抱回來,走到鎮子裡我也為我的行為吃驚了,舅舅和爛頭在我的後邊嘁嘁啾啾說話,他們一定在議論我的怪異,我就賭著氣,偏不將狼崽扔掉,趁黑帶進了房間,用繩子將其拴在床腳上。舅舅當然進了他的房間就不再出來,而富貴和翠花卻興奮得從我的房間跑出跑進,它們先是對著狼崽叫,狼崽是出奇的安靜,只大睜著眼睛,後來富貴就去舅舅的房間竟把那張狼皮褥子也叼了過來,狼崽立即跳了上去,而狼皮上的毛倏忽間豎了,無風而似乎搖曳,柔柔地如田野裡的躉片毛拉子草,狼崽嘰嘰吱吱叫著,在狼皮上翻騰打滾。我和爛頭一直在看著,我們一時都沒有了話,爛頭就使勁地撲摩它的頭髮,頭髮上叭叭地放射著小火花。爛頭的難以掩飾的恐懼使我有了一種快意,因為我畢竟經過了州城賓館的那一夜,我把煙遞給他,他卻說:「你要養狼嗎?」我偏不回答,我吸我的煙,他又說:「能養的,古時候人就把狼慢慢養成了狗的。」翌日一早我們離開了鎮子,我是早早在街上買了一個竹編的裝雞的籠子將狼崽裝進去,籠子外蒙了一件外衣,不讓房東和鎮子上的任何人看見。老頭知道我們要離開,情緒非常好,特意熬了一罐濃茶讓我們喝,爛頭說:「我會記著你的!」老頭說:「你不會記著的。敵人都記不得我,我卻記得住敵人的,第一天,敵人給我上老虎凳,我什麼也沒說……」爛頭說:「第五天,你還想說呢,敵人把你槍斃了!」老頭哧哧地笑,說:「你這小夥子!香香,拿些饃給客人同志,做個乾糧啊!」女人把一篩子的蒸饃一個一個拿著壘在爛頭的懷裡,說:「真的要走啦?」眼圈紅紅的。 獵槍當然是我拿著,沒有明說這支槍今後仍由我保管,但舅舅也明白我是把槍沒收了。他早晨起來再沒有那一身獵裝,虧著清晨鎮街上彌漫了霧,我們不向任何人打招呼,誰也沒有注意到舅舅。下一站到什麼地方去,爛頭只說順公路走吧,這條路再走百里就該是山陽縣境,狼是沒有固定的住家的,走到那兒就算那兒吧。爛頭的話,使我懷疑這是舅舅的主意,舅舅能普查清十五隻狼,他知道狼都是在哪一帶活動,雖然狼不像人有固定的住處,但活動的區域相對也是穩定的。以我的想法蝟能直接儘快地趕到山陽縣城,我就可以將狼崽交給縣政府,由他們送往州城動物園去餵養,可我不願意將這想法說給爛頭,也不願意將狼崽籠子交給爛頭提。 這一天是最為糟糕的一天,舅舅的情緒嚴重影響著我的情緒,雖然爛頭故意說趣話,我和舅舅都未能高興起來。曾經在胭脂坡下的一家山民家裡吃過一頓飯,但沒有什麼可以餵養狼崽,它甚至連水也不再喝,富貴和翠花愈是活躍,它愈是鬱鬱寡歡,我擔心它是快要死了。走到一個三岔溝口的地方,天黑下來,人累得要散架,遠近卻仍是沒有村莊,坐在路畔裡,將最後的一個蒸饃人狗貓分著吃了,給狼崽,它還是不吃。「來個生娃娃的婆娘就好了,」爛頭說,「人可以吃狼奶長大,狼吃人奶不知道狼會成個什麼樣兒?」黑暗裡他由吃奶說到了女人奶的價值:女人沒結婚前是金奶,結了婚是銀奶,生過孩子了就是豬奶,有外人沒外人的只要孩子一哭,掀起衣服就把奶掏出來塞進孩子嘴裡了。 「你一天不說葷段子就不知道怎麼過活了!」我說。 「那好,」他說,「非洲有多少個國家呢?」 「這誰知道?」 「咱商量一下能不能顛覆毛裡求斯,把一個國家分裂成兩個國家?」 我氣得沒有理他,拿腳踢了一下翠花,因為翠花用爪子不停地去抓狼崽,氣得狼崽嗷嗷地叫。 「你把狼崽一直要帶著嗎?」 「當然帶著。」「那它會餓死的。」「放了它死得更快。」「可是……」他俯過身來耳語,說哪兒有捕狼隊的人帶著狼的,舅舅的情緒不好,一定是嫌帶著這只狼崽了。我偏要帶上狼崽,帶上狼崽了就提醒著舅舅再不能槍殺狼。 這時候,河對岸黑黝黝山嶺中有了幾處燈火,是燈籠和火把,從不同地方彙聚到一處,開始有了人語,但聽不清說些什麼,嗡嗡一團。今晚上,那山嶺上的什麼人家邀親朋好友為父母過壽吃長條子面嗎,還是聚眾要喝酒耍錢,而我們卻要在野地裡安頓就宿了。砭道旁有一個石洞,進去看了看,挺避風隔潮的,爛頭將他的鋪蓋鋪在外邊,讓我睡在裡邊,但是洞子深闊,洞道靠左側又拐了進去,你不知道裡邊有多深,幾隻蝙蝠就撲撲楞楞地飛出來,舅舅便把爛頭的鋪蓋丟在裡邊,而他靠洞口將那張狼皮鋪下。爛頭先是對著洞裡呐喊了幾聲,說「沒事,沒事」,就忙活著用石頭支灶台,叫嚷著弄柴火在大鋁缸裡燒開水呀。做過獵人的人生活能力極強,爛頭很快支起了灶,洞裡並沒有水,洞壁上只濕濕淋淋地浸滲著一道濕印,他拿刀子在濕壁上鑿一個渠兒,將一片樹葉嵌進去,葉尖上立即就有了細細的一脈水,而柴火是用手一把一把在洞外抓的枯葉敗草。但用火柴點燃的時候,火柴盒的磷面弄濕了,怎麼也擦不著,舅舅默不作聲地要過了火柴棒,在耳朵裡焐了焐,僅僅在一塊石頭上劃了一下,火苗就像一朵羞怯的花,顫顫巍巍出現了。 「舅舅真行!」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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