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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在收購站交貨的時候,瘦猴不停地偷看孟夷純,我拿腳踢他的屁股,他說那是誰?我說朋友。他說你有這樣個朋友你就不叫劉高興了。我說就是有這樣的朋友我才叫劉高興的。他說行呀,商州炒麵客到西安也能掛拉上洋馬子了!

  在一家小川菜飯館,我們吃到了最豐盛的一頓飯,兩個素菜,兩個葷菜,還有一個雞蛋西紅柿湯。當然是我埋的單。吃完飯,我們到美容美髮店,她果然取出了一個大包裹,裡面全是一些西服西褲襯衣襯褲,還有鞋,都是皮鞋。孟夷純說上樓去你穿著試一試,我不願意上樓,孟夷純臉上掠過一絲難堪,沒說二話,拉我便到曾經去過的茶館裡,要了一個房間,一關門,一件件拿了衣服讓我穿。最後選定了一件襯衣還有一件西服,又給我系上了領帶,推我到鏡子面前照。她說:沒想你還是個衣服架子,哦,像個老闆!我嫌領帶系著憋氣,把領帶拉掉了,又要脫下西服,她從後邊就抱住了我,我立即掙扎著要反過身來,她說:我是抱衣服的,你別胡想呀!我仍是反過身來摟住了她,她說:我家親戚來了。我並不知道她家親戚來了是什麼意思,還說:誰來了?手就到處亂摸,摸出了一手的血,她說: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我原本並沒有想要這樣的,是她一挑逗,我就把自己定下的規矩全忘了。她說髒,我說我不嫌髒,她說這樣要生病的,我說我不怕生病,她說你不怕生病我還怕生病呢。我就老實了。她卻安慰我,幾時到池頭村去好好給你,可你不能讓我受墊噢,我說我一定要買個沙發床墊的。服務員敲門來給茶壺續水,我們就分開椅子正正經經坐了說話。

  我說:你怎麼給韋達說的,他就能同意我和五富去公司?

  她說:具體怎麼說的你不用管,反正他同意了。

  我說:他同意了,我倒還不願意天天就見到他。

  她說:為啥?

  我說:……

  聰明的孟夷純當然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是悶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你和五富去了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辛苦麼。我彎過身去抓住了她的手,說:夷純,夷純!她說:你不要說了,咱不說這些了,今日高興,咱說說別的吧。

  可我們一時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我在口袋裡掏紙煙,手碰到了五富交給我的三百五十元錢。孟夷純說:也給我吸一根。我把紙煙盒遞給她的時候,也遞給了三百五十元,再遞給她打火機的時候,也遞給了我身上的一卷錢,我沒有數,可能有二百元。

  她說:還給我錢?我已經給公安局匯去了五千。

  我說:那五千能夠嗎?

  她堅決不拿。我再一次把錢塞到她的口袋,說:不就是一點錢麼,你不肯拿就把它扔了去!

  她說:瞧你張狂的,是不是這些天收入好了?

  我沒敢再說杏胡他們捐款的事,只告訴我在煤球王那裡加班賣煤了。

  她說:賣煤比拾破爛強麼。

  也不強,我就給她講煤球王的故事,給她講煤場裡的見聞,給她講賓館如何賴著賬不給,孟夷純眼睛就睜大了,立即拿手機給韋達撥電話,韋達回應說他認識賓館經理,他要給經理通融一下,賓館不敢不付錢的。她放下手機說:你明天就去要賬,就說是韋達讓你去的!我點著頭,但我對於韋達的能力半信半疑。

  我就是穿著一身西裝回到了煤場,煤球王還是沒有在,門衛說良子是半早晨回來了,睡了一會兒又出去送煤了。棚屋的門沒有鎖,其實棚屋壓根就沒有鎖子,只是門環上插了一個木棍兒。那只狗拴在床腿上,把床單抓到了地上,而且在上邊撒了尿,我把狗拉出去拴在棚外的樹上,開始和麵要搓麻食。以往搓麻食都是在案板上搓,這天我情緒好,洗了那個草帽在草帽上搓,搓出的麻食是卷狀,又有花紋。一直搓到煤球王回來了,我又裝大起來,說:昨晚你浪到哪兒去了?!

  他說:你會不會文明說話?喝酒啦!

  我說:喝酒能喝一晚上?喝酒還拿了那個包兒和項鍊?!

  他說:我愛拿不拿的你管得著?

  他走出了棚屋,卻突然問:狗呢,狗在哪兒?

  我說:不是在樹上拴著嗎?

  他說:在哪兒?!

  我走出來,樹底下果然沒了狗。他在煤場裡大聲叫:麗麗,麗麗!竟給狗起了這麼個名字!但麗麗沒有出來。煤球王沖進棚屋發火:誰叫你把狗拴出去的,咹,狗礙你啥事了你拴出去?

  我說:丟就丟了,給我凶?你叔不如一條狗?!

  他一下子跳起來,把手裡的手機摔了。

  我怎麼受得了他這樣,這不是恨嫌我嗎,我劉高興是不吃下眼食的,何況還是我的侄兒!我順門就走,他說:脫下我的西服!我說:你拿眼再看看,是你的西服還是我的西服?

  一走出煤場,我覺得大人不見小人怪麼,可我已經走出煤場,回頭看看,煤球王也並沒有攆我,那我就走了。

  在池頭村裡,我把那些衣物分給了五富、黃八和種豬。

  我們四個男人,從此都穿著名牌西服,這在池頭村所有的拾破爛人中,我們是獨特的。村人見了我們叫:西服破爛。

  有人以此懷疑起我們的身份:能穿這麼好的西服拾破爛嗎?街道辦事處的人就曾查詢,以為我們一群對社會不滿而故意拉著蹬著裝破爛的三輪車架子車上街,如今上訪的人多,我們是不是其中的。我們百般解釋了,架子車和三輪車是歸還了,可又嘀咕我們的衣服是偷竊的。

  五富他們就不願意再穿西服了。唉,沐猴戴不了王冠,窮命苦身子,那我也沒辦法了。我依然是名牌裝束,去村口市場上吃麻辣米線,瞧著韓大寶對面走過來,我故意直直走過去,他竟然身子側了一下給我讓道,已經讓過身了,才發現是我,一把扯住說:咋是你?

  我說:是我呀!

  他說:有了這身行頭?

  我說:不就是一身衣服麼。

  他說:瞧這口氣!混得比我還像城裡人了!

  我說:我去找過你幾次都沒找著。

  他說:得是來感謝我呀?

  我說:當然感謝,也給你說個事。

  他說:噢,還得尋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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