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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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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舉說:「是演過,我演的是五品州官,帽子是方翎的!」 和尚合掌叫道:「這就是了,你本有當官的本事,卻讓你在戲裡沖了命!」 韓文舉也真的沮喪,不無傷感地說:「我這命是不好,到小水這輩子命也不強,仙遊川的風水是鞏家、田家還有韓家占了的!和尚,你再觀觀五官,這黴氣能不能出頭,摸『花花牌』也淨是輸!」 和尚也遵囑觀了,嚷道是一生不會發大財,但好在上嘴角有一顆痣,是「吃痣」。 韓文舉說:「這倒準確,這酒我是天天都喝的,就是輸了,輸了的酒也是我喝得多。我對福運和小水說:你們往後就是窮到拉棍棍要飯,也不能虧了我喝酒!」 韓文舉還要說下去,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嚷叫,以為是別人的事,只是沖茶再喝。旋即卻見廟門口有個放牛的探了腦袋往裡喊:「韓伯,你喝茶喝聾了嗎?渡口上有人呐喊,破嗓子已經吼了半天啦!」 韓文舉罵道:「呐喊我做甚?沒長眼睛看河水漲到哪裡了,喊我去上他娘的炕嗎?」 罵是罵,還是走出寺去。在下不靜崗前的草坡時,看見一隻野兔在雨地裡聳著耳朵抖水,箭一樣躥去,就思想要是能捉住,該是多美的下酒菜。 到了渡口,原來對岸來了三四個人,是來田中正家吃田中正生日酒席的。田中正的婦人聞聲也趕在渡口上,正拉長嗓子和那邊客人對答招呼。韓文舉倒氣沖上來:我這麼大了,還沒有過個壽日,田中正五十多點,倒年年過生日,來七桌八桌的客,真是人當官了,命也金貴!更為韓文舉可氣的是,田中正年年生日擺酒席,偏偏不請他去喝酒!「我是賤喝那幾杯酒嗎?我有的是酒!」於是年年這日夜裡他要請村人去喝,他是花錢賭氣的,要比比誰這一夜醉倒的人多!所以,這陣老遠見到田中正的婦人就說:「水太大,船是不敢開的,我這命 不值錢,你家客人可擔不了那份險!」 婦人說:「船不用開了,大空下水背人呢!」 韓文舉才看見河心有兩個人頭,一個在前在上,是個女的,一個在後在下,光頭,是雷大空。韓文舉說句:「那就好!」心裡罵雷大空騷情不要命,給田家拍馬溜須。 雷大空是前十多天回來的,他去了廣州販銀元,販天麻、黨參,原本要賺了許多錢,卻在火車上被緝查犯案,纏在腰裡的銀元袋子被沒收了,含在嘴裡的一枚金戒子也被一巴掌打得連牙一塊吐出來。生意大賠本,人又拘留了半月,放出來,身上分文沒有,扒車討飯回來,潦倒得人不人鬼不鬼。在村裡遭人恥笑,卻還不安生,整日想謀事,又謀不成,狼狽過日。韓文舉瞧見他背了那女人上了岸,大吃一驚的竟是他赤條條不穿片布褲衩,那女的還年輕,一出水渾身冷得發抖,雙手卻捂了臉,讓田家婦人用氊子裹了就急急進村去。雷大空只是拿了酒喝,又撩一掬擦在肚子上、交襠處,再下水去背對岸的人。 韓文舉就罵了:「大空,你個罪孽的東西,你不穿了褲衩,你怎的背人?」 大空在河裡沖著韓文舉笑,說道:「韓伯,你是眼紅嗎?她要嫌我,她就不過河了嘛!人家要給田中正賀生日,還顧羞不羞的?我要怎麼著就怎麼著,她還得給我掏大價錢!」 接著背過兩個男客,最後方去背剩下的女的。那女的是黃花閨女,樣子嬌嫩,背至河心,女的突然銳聲尖叫。岸上人看時,兩個人頭便沒下了水,後又冒出,女的就再不叫喊,默然無息。出了水,女的又突然指罵大空「流氓」!大空則氣勢洶洶對吵,罵出一大堆更粗俗的話來。田家婦人忙來擋架,將五元錢丟在沙灘上拉客人走了。韓文舉讓大空穿好了衣服,問起那女子為什麼罵他流氓?大空笑而不答,末了說:「她為什麼要去給田中正拜夀?田中正要把她×了,你問她是不是也罵人家『流氓』?!」 夜裡,韓文舉果然也請人喝酒,酒客中就有雷大空。他穿了一條褲子,是從寺裡偷來的一面還願錦旗,用顏料染了改制的,但旗上的字沒染過,清晰可辨,前腿上是「有求」二字,屁股上二字是「必應」。小水笑得前俯後仰,說:「大空哥,你都算是能人呢,日子就過成了這樣?」 大空並不臉紅,說:「我在廣州城裡,你知道我穿的什麼,西服也穿了一件!人倒了運,沿途變賣光了。你等著看吧,我要攢了本錢,再去闖蕩,大空就不是現在這個樣了,過生日也要擺八桌十桌,做他個田中正第二!」 小水問:「那你怎麼個攢錢?把方子也給你福運哥教教。」 大空說:「眼下我也不知道。」 大夥就笑了一回。韓文舉說:「大空,我有一句話你記在心上,世上的事是河裡的大魚不如碗裡的小魚,要實實在在,從小事做起。」 大空說:「算了吧,韓伯,這道理我不比你知道少!可我現在去做什麼呢?我來跟你擺渡,你收留不!」 韓文舉嚅嚅說不出話來。 酒菜完了,小水撈了一笊籬酸菜,待要用腥油熱煎一下,到門前地裡去拔蒜苗。 這時夜已深了,月光極好,田中正送客人回來路過地頭,抬頭看見撅了屁股拔蒜苗的一個女人,豐腴美妙,不禁神迷目眩,恍忽中覺得酷似陸翠翠,就驚駭站住。不知怎麼,金狗和英英退婚之後,他就時時想起陸翠翠,追悔他是受了金狗的圈套而拋棄了陸翠翠,以致使她魂滅香消!今日的生日酒席上,他就乘酒大罵起金狗,末了又罵蔡大安,婦人出面勸慰,他又無名火躥上,竟當著眾人面搧了她一個耳光!田中正現在癡癡呆呆站在地邊看了一會兒,正要叫出陸翠翠的名字,門洞裡卻跳出一隻狗來汪汪地叫。聽著狗咬,小水直腰見是田中正,就說:「是田書記,夜深了,這是往哪裡去?」 田中正方一時清醒,知道自己看花了眼,長長歎了一口氣,卻又瓷在那裡作想:這小水怎麼長得有幾分像翠翠?小水見田中正發呆,又問了一句,田中正才說:「我送英英的大舅回去,他是喝多了,腳下不穩哩!我還以為是誰,原是小水呀,一半年不留意,小水倒成……人了!」本來要說「成熟」了,他是指小水的肩頭、胸脯和臀部的。就一步步走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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