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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報社的同事們聽說金狗的未婚妻來了,都來敲金狗的門,金狗無奈,開門問:「有事嗎?」來人就說要借本書的,有來問壺裡有水沒,倒一杯,邊倒就邊覷眼瞧英英。金狗很難堪,英英卻將門大開,說:「你們報社的人好不大方,要來看就看吧,我又不是一枝花!」同事們就嘻嘻哈哈起來,坐下和英英說話。英英熱情異常,將帶來的山土特產全掏出來讓大夥吃,倒埋怨金狗病了,這些同事們沒有好好照顧:「我們金狗單身在這兒,不靠你們靠誰呢?我拜託你們了,你們就代我多照管他吧!」同事們就說:「瞧金狗這未婚妻,多體貼金狗啊!」

  金狗氣得越發不言語,臉色鐵青,待同事們走了,就說:「你多逞能!你怎麼不把咱們的那些事也說給別人呢?」

  英英說:「我想說的時候我就要說,你覺得丟了你的人了嗎?」

  金狗說:「你好,你贏人了,把人贏到州城裡來了!你到州城裡來,不是來關心我的病來的,你是來捉我的謊來的,現在怎麼樣呢?」

  英英說:「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我英英是沒出息的,幾百里路跑了來,飯沒吃上,水沒喝上,倒叫你來奚落一場了!我知道你現在的金狗不是過去的金狗,是州城的人,是大記者了,心裡還裝著另一個人嘛!可我來還要給你說一件事,小水已經結婚了,她睡在福運的熱炕上,做了福運的老婆了!」

  一迭聲的「小水」,「小水」,像機關槍一樣向金狗壓來,指望金狗大發一頓火,而金狗卻看著英英怪聲怪氣地冷笑了,說:「這你已經給我說過了!你還要說什麼嗎?小水結婚,這消息好啊,我沒有和小水結成婚,你不是比小水還大一歲嗎?咹?!」

  英英立即嘴唇發抖起來,用兩隻手使勁地抓揉膝蓋,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滾下來了。

  金狗卻站了起來,冷靜地說:「你不要哭了,哭有什麼用?抽屜裡有飯票,六點鐘報社食堂開飯,就在這座大樓的後邊,吃多少你買多少。這房子裡也有開水,渴了你喝。要困了你就在床上睡覺。我該到會上去了。」

  金狗順手帶了門向外走,甩開雙手,那步子矯健得像個將軍,他聽見屋子裡有拳頭擊打桌子的聲音,一聲尖銳的爆裂,是什麼摔碎了,英英嗚嗚地哭起來了,且大聲叫駡:「金狗無恥!無恥啊!」

  去會場的路上,金狗肝區疼得厲害,一到招待所,就鑽進會上安排給自己的房間裡睡下了。吃晚飯的時候,一位通訊員來叫他,瞧瞧他臉色難看,就問:「金狗老師,你是病了?」

  金狗說:「老襲,你比我大五六歲,叫什麼老師呀!你去吃飯吧,我不想吃,肝不舒服。」

  叫老襲的就叫道:「是肝炎?找醫生看過嗎?」

  金狗說:「吃了三十服中藥,病情毫無好轉。」

  老襲就說:「我給你找個大夫治治,專治這號病的!」就開門沖著過道斜對面的房間喊:「石華!」旋即跑來一位少婦,才洗了澡,長髮披肩如墨雲飄悠,膚色紅裡施白。金狗見了,覺得她有五分像小水,卻比小水大方灑脫。金狗爬起靠坐在床上,為自己躺著而不好意思了。

  那女的說:「老頭子,什麼事,去吃飯嗎?」

  老襲說:「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愛人,叫石華,我們一個商場的。她父親是老中醫,治肝病有祖傳的秘方!」

  石華就狠看了金狗一眼,那麼微微一笑說:「你要看病嗎?」

  老襲說:「這就是記者金狗!我不是給你提起過嗎?」

  石華眼睛漾出流星一般的光彩,同時伸了手和金狗一邊握了,一邊叫道:「啊,你原來還這麼年輕,我以為你是個禿頂老頭的!鄉下來的吧,名字還叫小名?」

  男人就拿眼暗示妻子,那石華偏又要說:「這有什麼呀,工人就是工人,哪有你們喝墨水的斯文!」

  金狗哧地笑了一聲,覺得這少婦好直率!說了許多感謝話,催他們快去吃飯,別誤了開飯時間。石華就說:「老頭子,我是來沾你的光到招待所洗澡的,我怎麼好面皮去那裡買飯,你去吧,給我和金狗老師捎一點吧!」

  石華的男人買來了飯,三人吃起來。金狗喝了一碗稀飯,看著一對夫婦吃喝,石華一會兒在男人的碗裡夾夾,一會兒又將自己碗裡的飯撥給男人,一口一個「老頭子」!倒覺得十分有意思。石華話很多,似乎和金狗早是熟人了,說起他們家的根根梢梢。原來這男人比石華大出八歲,且生就的老面,先在州城農產公司,去西陽縣農產公司檢查工作時,發現了當年由省城插隊後招工到縣上的石華,情書寫了四十封,戀成了愛。婚後夫妻卻長期兩地分居,前年冬天,受盡千難萬難,才把石華調到了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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