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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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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五天后,河運隊果然進行整頓,擴大了三隻船和十個人。但對於隊長的人事安排問題,並沒有召集全隊人員選舉,而是鄉政府全體幹部參加,河運隊只叫了六個小組長。金狗自然被特邀列席。會議整整召開了一天一夜。早晨,田中正主持會,說明了會議意圖,反復強調這是尊重大家意見才召開的,要大家發表主見,看原任的兩個隊長合適不合適,能不能繼續擔任,如果不稱職,誰又可以勝任?田中正講了半個早晨,讓大家發言時,卻誰也不說話,皆埋了頭,各自抽煙,地上的煙蒂像滿天星一樣稠密,其騰騰煙霧使三個女同志接受不了,一齊到門口大聲咳嗽。這種沉悶的僵局一直挨到飯辰,大師傅趙望山在廚房門口喊:「開飯了!」田中正說:「大家不發言,是不是沒考慮成熟?那就吃飯吧,一邊吃,一邊考慮,中午談吧。」吃飯在鄉政府的大院裡,大家不去坐著凳子圍桌子,全端著飯碗蹲在臺階上,花壇欄上,畫有棋盤的石條桌上。為了避免是非,皆閉口不提人選事,各顯其能地笑說民間的粗俗故事。金狗第一次參加這類會,直覺得好笑,偏一句也不說,他要觀看「河裡漲水」。自田中正「熟親」之後,金狗就估計到形勢于自己十分有利,他就去給雷大空說明不再去做生意辦商店了;人生極關鍵的一步,他是一定要走好的!現在,蔡大安為他爭取名額而又讓他為這次選舉取得私利,金狗心裡是明白的。他要穩住蔡大安,同時又不能因此而進一步惡下田一申,將蔡大安和田一申兩人抓住了,這便是抓住了田中正,他要站在他們三人複雜而微妙的關係的肩膀上,走出農村,走進州城去。於是,金狗裝得多麼混沌啊,他口裡沒有了嬉笑怒駡的言語,說正經事木訥不清,聊「金黃色」故事異常活躍,卻用眼睛留神著田一申和蔡大安的一切動靜。 田一申和蔡大安卻也顯得若無其事,一邊吃飯,一邊還各自奚落。蔡大安說田一申和趙望山關係好,碗裡打的菜多,田一申則作踐蔡大安如何在家怕老婆,編得有情節有細節,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蔡大安說:「你那妹子是那種人嗎?不是吹的,我回去什麼幹過?仰面朝上往炕上一倒,她飯也端上來了,菜也端上來了,敢說個不字?婆娘家的,吃咱飯,跟咱轉,黑來了摸咱××蛋!」田一申說:「你別說大話不怕閃了腰!二月二我到你家去,你婆娘騎在你身上幹啥哩?打哩!我一進門,你倒說:老田,這婆娘家是個累贅,我馱了賣了去!」 金狗真服了他們還能熱乎到這步程度,賠著笑了幾聲,就去和大院門口坐著的幾個放了學的孩子戲耍。孩子們都八九歲,天真可愛,互相比試自己的學習成績。趙望山的小兒說:「我算術好,長大了當算術老師!」文書的小女說:「我語文好,長大像爹一樣當文書!」婦聯主任的兒子說:「我長大了撐船呀!小龍,你什麼都是不及格,看你長大幹啥呀?」小龍是田中正的小外甥,田中正帶著在鎮小學插班。小龍說:「我什麼也不學,將來像我舅一樣,管你們!」金狗正笑笑地聽他們說話,臉上頓時僵住了。正要對小龍說什麼,蔡大安在那邊喊:「金狗,身上帶紙沒有,我上個廁所!」金狗說沒有,卻將香煙盒的煙掏了,將空盒給他。蔡大安突然低聲說:「你怎麼不說話?!」 金狗說:「我不是領導,話不好開頭。」 蔡大安說:「你怕啥,你代表船工說話嘛!」忽見田一申過來了,便立即大聲說:「金狗,你是不是攢錢結婚呀,就抽這劣等煙!」 田一申就說:「金狗,聽說你和小水好?韓文舉可不是個省油燈,須摟你一筆財禮不可!結了婚,將來最少得買兩個棺材,一個給韓文舉,一個給白石寨麻子鐵匠!」 金狗兩邊便打哈哈。 中午會上,又是兩個小時無人開口。金狗拿眼看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面無表情,飯間的那一種活躍全然無痕跡,人似乎全改變了。蔡大安拿眼看了金狗幾下,金狗裝傻,沒作理會,專注著腳下的磚縫裡,一隻螞蟻從洞裡出來,拖拉一粒大螞蟻三倍的熟米顆,米顆拖到洞口時,另一隻螞蟻來搶,兩廂打鬥,後分別停止,以觸角搏擊,半天誰也不肯進,也不肯退。金狗看得入神,田中正說:「怎麼不說話呀?有什麼都可以講嘛!」金狗一指頭將那米顆彈走了,抬起頭來,又抽他的煙。 蔡大安咳嗽了一下,說:「總得有人開頭,大家不說,我說吧。田記書召開這個會,很重要,也很及時,本來應該讓河運隊全體同志參加,但今天沒來,這也好,為了便於意見統一,我們做幹部的就有責任把會開好。河運隊是田書記一手抓的,建隊至今,取得了很大成績,這眾口皆碑!為了把我們的成績保持下去,創出更優異的局面,根據河運隊同志們的意見,我們是應該進一步加強領導力量。當初讓我和一申負責,老實說,我們做了一些工作,但嚴格講,也有不少缺點。比如採購和推銷方面的局限,非生產性的人員過多問題。這一點,我是有責任的。因此,我認為,隊長的職位,我多少有不勝任之處,我提議,可以讓金狗也進入領導班子!」 金狗萬沒想到蔡大安會提到他!不覺笑了一下。 田一申接著說:「好,大安帶了個頭,他說得很好,我們這個班子是需要調整一下。我嗎,正如大安的意見一樣,我們是不勝任的,我是鄉政府生產幹事,鄉上別的事務也很多,大安也有他的信貸工作,我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我提一個人,能不能考慮七老漢來幹幹?」 這下是田中正發了一聲笑,說:「大家說嘛!」 大家又是沉默。 咳嗽聲又起來,一人開始吐痰,接著三人、四人吐痰,有力大氣盛的竟將痰從窗口吐出去。四隻、五隻雞趨步而來,在門口為痰爭奪。 田中正說:「金狗和七老漢就算了吧,一個太年輕,一個太年老。河運隊雖不是千軍萬馬,可也不是簡單事。我發表個意見,這意見不是黨委書記的意見,是我田中正的意見,是個人意見,咱充分民主,可以和我意見不一樣,可以爭論的。我看原兩個隊長都不錯,還是繼續幹吧。」 還是沒人開口。 地上的煙蒂越來越多,有人開始撿起來,拆開煙絲,用報紙條卷了抽。一個中午又過去了,趙望山又喊開飯。田中正說:「是不是大家還未考慮成熟?那麼,就再考慮吧,下午再開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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