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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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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洪波,再曆艱辛過血河。兩岸霧障愁雲鎖,腥風四起鬼唱歌。河裡溺嬰眼前過,失語啞子苦難說。見婦人開腸把肚破,一老者眼被挖半死不活。淒慘人見淒慘心更難過,流淚眼眼觀零涕淚雙落。嚇,見前面湧浪翻波,點點綠光閃灼灼。是銅蛇!來勢迅猛如穿梭!鐵犬兒張牙咆哮,甚兇惡。我還須善藏身把它避躲……唱的是《目連·血河》,還未完,寬哥說道:「不好不好,大家熱鬧哩,唱你們那鬼戲不好!」南丁山收了聲,說:「不唱鬼戲我倒沒啥唱了,夜郎你來吹你的塤吧。」夜郎說:「塤吹起來比鬼戲還疹人的,寬哥讓熱鬧,咱來熱鬧的,虞白你彈琴吧。」虞白說:「我的琴被冷落多久了,我是該彈彈的。」就來抱琴,乜視夜郎。夜郎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恰巧顏銘過來,虞白便往那長椅前走,還在說:「那我親自彈呀!」顏銘歪了頭對夜郎小聲說:「她真鬼,暗地刺你跟我去洗手間的??」夜郎嘿嘿地笑。顏銘說:「別人倒沒注意你,她卻只是留神你!」夜郎說:「快坐好,別又讓她瞧見作踐的。」正襟危坐了,虞白放下琴,卻令人將早放在樓下的一個袋子拿來,取出一個赭色原石刻就的香爐,一撮香,恭恭敬敬地點上,一時二樓廳中一股香氣彌漫開來。南丁山拍手叫道:「虞白撫琴還是老架勢,高貴人對高貴琴了。這是什麼香?」虞自說:「前三日我和庫大娘去清月寺送畫,求得那裡的供佛香。清月寺的香是按二十四節氣配的,香不但高妙,而且焚燒後再不斷滅。」就盤腿坐了,將琴橫於膝上,哐啷啷撥動開來。丁琳低聲對南丁山感慨道:「她那琴聲一響,我心就刷地有一股冷氣從頭頂上出去了。我記起一句詩的:『數聲古琴是非外,一個閒人天地間。』也真是這種味。」南丁山說:「她現在從事什麼工作?」丁琳說:「病休在家裡。」南丁山說:「她是個藝術家哩!」那琴聲就急促地響起來,誰也不再說話,都屏了聲息來聽。音韻清正,婉轉可人,但不識是什麼曲調,寬哥便說:「她又彈姜白石的詞曲了,這虞白這麼喜歡姜白石?」那琴越彈越淒切起來,虞白已完全進入了境界,競隨著音調唱起來: 好花不與滯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風歸去綠成蔭,玉鈿何處尋?木蘭雙槳夢中雲,水橫陳。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翠禽啼一春。 唱罷了一回,又彈起複唱,丁琳知道這是《鬲溪梅令》,也近去坐了合著唱,越唱越人情,吳清樸卻在椅子上哽咽了。眾人都不知如何是好。虞白突然雙手按在琴上,琴聲戛然而止,吳清朴一時悲不能禁,又哽咽了一下,捂著嘴起身走到樓角處。大家都不再說話,氣氛頓然冷涼。虞白苦笑了一下,說:「我不該彈這個曲子的,寬哥你來吧。」寬哥說:「叫清樸來。清樸!清朴——」吳清朴從樓角過來,已揩了眼淚,手裡提了一壺熱水,說:「一邊唱著,一邊喝茶吧。」寬哥說:「清樸,咱倆合奏一個《百鳥朝鳳》。」吳清樸說:「我什麼樂器都不會的。」寬哥說:「你打節奏,就用筷子敲盤子,行吧?」吳清樸說:「那得換個簡易的曲子,《百鳥朝鳳》我還不會的。」寬哥說:「行。」把拿起的笛子放下,取了二胡拉,競拉起了《我是一個兵》,吳清樸就敲盤子,竟配合得還好,眾人一齊鼓掌。接下來,寬哥又拉了《西邊的太陽落山了》、《紅梅贊》,夜郎也禁不住手癢,操了那風琴吹起來。夜郎吹的時候,眼睛就閉上了,越發顯得臉長。虞白對丁琳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顏銘就叫道:「夜郎,你把眼睛睜開麼,你又迷糊要瞌睡嗎?」南丁山就過來對顏銘說:「你說瞌睡,我倒想起一件事了,回來就忙得提了褲子尋不著腰,一直要問夜郎的病的,他在鄉下犯病時,成半夜失眠,白日卻老迷糊,現在怎麼樣?」顏銘說:「失眠倒不怎麼厲害了,卻患了另一種病的,那幾日晚上在你那兒睡,你沒發覺嗎?」南丁山說:「你是說夜遊症?」顏銘說:「他這病怪哩,每天半夜都去竹笆街開人家的門鎖。給他說吧,怕他後怕,越發添別的病來;不說吧,三更半夜要是遇著外人,還當他是小偷的。」南丁山說:「我也跟隨了幾次,不知是什麼毛病,只拿自己的鑰匙開人家的鎖。」顏銘說:「那鑰匙是再生人拿過的鑰匙,我疑心鑰匙上有怪處,可鑰匙系在脖子上,他取都不取的。」南丁山說:「過會兒我再要了鑰匙,看還犯不犯病的?」這時候,寬哥和夜郎的合奏結束,大家叫好。南丁山說:「夜郎,來一曲笛子。」夜郎說:「你不知道我少了個指頭嗎?笛眼兒捂不全了!」寬哥就說:「像你這螃蟹橫行的人,爪爪子都剁了才安生!」虞白說:「哪使得的,顏銘要哭了!」顏銘說:「我不心疼。」虞白說:「那摟不住人了麼!」眾人又笑。夜郎就得意了,解起外套,說他可以用口琴再吹一曲的。脫了外套,脖子上的鑰匙就露出來,南丁山上去取了鑰匙系兒,說:「慢著慢著,一個大男人倒戴這麼個玩意兒,讓我瞧瞧。」拿過了,又說:「銅是好銅,送給我是了。」夜郎卻一把奪過去說:「這是虞白的,我得物歸原主!」寬哥就疑惑了,說:「這是再生人的那鑰匙吧?是我給你的,怎麼成了虞白的?」夜郎臉紅了一下,卻大聲說:「虞白愛收藏的,我借人家古琴時,作為條件換的,後來我又捨不得,借了回來玩玩,說好得還人家的。虞白你說話呀!」虞白吃了一驚,見眾人都看她,一時不知所措。夜郎就盯了她,又問一句:「你還要不要,不要,我就給南兄呀!」虞白說:「該我的我怎麼不要?!」夜郎就笑了,把鑰匙交給她,自個忙掩飾著吹口琴。口琴吹得好,大家都跟著唱起來。 這麼一直玩到夜深,在一旁伺候著的幾個服務員已經困了,張口皺鼻子。寬哥提議:時間不早了,明日都要上班,咱們集體來個節目結束。大家說好,但選什麼歌曲卻意見不統一,爭來爭去,大家都熟悉《陽關三疊》,於是寬哥拉二胡,虞白操琴,南丁山和丁琳男女二重唱,還是吳清樸敲盤子,顏銘拍桌面做鼓。夜郎說:「寬哥,我還得吹塤呀,塤孔兒少。」演唱起來,烏合之眾,紛雜之音,演唱畢,大家笑一回,說:「散夥,散夥!」各自尋自己的行李。吳清樸卻說:「咱多玩一會兒嘛,急什麼?往天亮著玩晦!」夜郎說:「算啦,下次還在你這兒,只要你捨得出酒菜!」吳清樸卻突然掉下淚來,說:「再一次樂社活動怕就沒有我了!」寬哥說:「今天到的都算是樂社人,你有相好的還可以加入。下一次我把你胖嫂子也叫來,讓她也來嘗嘗你的餃子宴!」吳清樸說:「我是不想開酒樓了。」寬哥說:「說笑話!為什麼不開了?生意正紅火著為啥不開?聽哥哥的話,一定把酒樓開下去,開好!有什麼難處,只管說話,每個人都會幫你的。」眾人呼呼啦啦下樓,吳清樸在門口相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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