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虹影 > 綠袖子 | 上頁 下頁 | |
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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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的酒?」玉子說。 少年看看杯子,一口喝了下去,臉馬上飛紅了。這個少年羞澀天真的臉容,讓她看呆了。她以前做是小學教師,還到一個孤兒院代過課,雖然孩子們可愛,但著實覺得男童實在吵鬧的慌,有一次甚至故意大冷天在門前潑水,讓她滑一跤,她裝作不在乎,心裡卻很惱火。因為有那麼一種經驗,她很不想自己有孩子。在她多次「戀愛」中,她的不育,而且她對不育似乎反而高興的態度,讓男人們都覺得這女子性情不夠賢淑,而男人卻是要傳宗接代的女人。她回想自己第一次戀愛,他與她分手時,一個男人家哭成淚人。而她呢,哭也哭,但時間一長,就淡忘了,談不上傷心。第二次戀愛到了應當結婚時,雙方都停住了:男人等著等著,看她就是懷不上,也就理直氣壯地離開了,她覺得連被拋棄的權利都沒有。至於山崎――她的思緒在這個名字前打住――他們不是戀愛:「遇上」這個日本導演時,她早已不會愛上任何男人了。 她從來不知道,美少年可以如此讓她心動,剛才無意中在衛生間瞧見他一小部分裸著身體的樣子,她險些暈眩過去。想起防空洞裡的情景,她的心又乒乒地跳了起來,覺得無法把持住自己了。 兩人開始吃菜,可是玉子一點沒胃口。這種既饑餓吃不下去的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現象。她的心開始亂跳,她臉色和嘴唇變得紅潤,不知該怎麼辦才是。她已經很久很久,很多年了,沒有這樣的感覺,她興奮得頭都暈了。 少年多半是個處男,她明白,以前都是男人發瘋,她儘量自持。這個男人不會做任何主動的事,但是兩人不能再這樣緊張下去,連屋子裡的空氣都打了個結,難受得透不出氣了。惟一的辦法,她來解開這結。這麼一想,她就想走開。 她真的站起來,往衛生間去。關上門,去看門後面掛著的一個圓鏡,上面的水氣已滴成一線往下淌,她伸手去抹了抹。鏡子裡的人,像是她,又不是她。她取過牛骨梳子,慢慢梳著頭髮,這幾分鐘,她把前生後世都梳了一個遍似的。這個世界正在崩坍,憑什麼她不能喜歡一個男人,哪怕這個男人是一個少年?她記起少年說,他就是那個調皮的小男孩,在那個沉悶的孤兒院。她摸摸自己的臉,終於擱下牛骨梳子,打開門,靜靜地走出來,靜靜地經過自己的坐位,坐到少年身邊。 「其實防空洞倒是個好地方,」玉子鼓起勇氣,握住他的手,她覺得是她的手在顫抖,也可能是他的手在顫抖。 「我真怕。」少年想抽回他的手,但是玉子這時反倒比先前握得緊,她擔心自己會改變主意。 「怕什麼?」她問。 「怕你不再出現。」 「就剛才我走開這麼一會兒?」 少年點點頭。 「別怕,」玉子的頭偏在他的耳邊說。「在防空洞裡你就一點都不怕。你那麼死拉活扯地要我去那裡。」 「我現在也不怕!」少年強硬著嘴。「要你去那兒,也是為你好。」 「當然,我該謝謝你才是。」玉子輕輕對著他的耳朵說,嘴唇幾乎擦著他的臉頰,「你就是不怕摸我。」 「我沒有摸!」少年抗議,要跳起來。 「你摸了,到處都摸了,」玉子一把抓住他,毫不留情地說。「你還讓我摸你:你差一點就像炸彈要爆炸了。」 這下子少年再也無法忍受,他把玉子推開,不高興地說:「你欺負我!你作弄我!」 玉子臉上強笑著,手放開了。心裡對自己說,停止吧,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她準備照這個想法說了,可是她卻說:「瞧你這樣子,怎麼就跟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一樣。」 「你那時注意我了?」少年驚喜地問,「『吹錯』那次?。」 「就是那次,五個月多前,像個受氣的孩子,手腳都沒放處。」玉子看著他說:「弄得我心裡不是個滋味!」 「那時,你就喜歡我?」 「是你喜歡我!當時你看我那個眼光,你那麼看我哪像個男孩子?!」玉子臉紅了,不說下去。少年也羞得不敢接話。他拿起酒瓶給玉子倒滿一杯酒,也給自己的杯子倒滿。 他舉起杯子來,像是在想詞似地,卻一口幹盡。「我說了,你別笑我。」 玉子聽他太一本正經的口氣,笑了起來,「你說,我不會笑你。」 「你的眼睛太像我的――」少年停住不說,見玉子溫柔地看著他,他才有些害羞地說:「跟我母親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他閉上眼睛,「美得讓我掉了魂!從見你的那天開始!」 玉子移動身子,靠近他,「你說的是十年前?」 她是打趣地說話,想不到少年卻認認真真地說:「就是,就是十年前。」 「但那時你只是小學生。」玉子驚歎起來。 「從那時起,我一直只愛你一個人,沒有愛上過別人!」 她生氣地說:「不開玩笑,你不幹這杯,我可不饒你了,我真的生氣了,這酒也不會喝,這菜也不吃。看你怎麼辦?」她說完,果然背過身去。 窗外傳來飛機引擎的轟鳴,高射炮開始脆裂地撕破天空。突然一聲猛烈的爆炸,似乎就在近旁,整個房子震動了,窗玻璃開始碎裂,只是因為貼著紙條,才沒有碎得飛濺開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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