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逃犯 /海男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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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火車站,才發現車站離香亭縣城還有五公里。車站門口停著幾輛摩托車,一個男人走前來問她是不是想到縣城去,男人說只須五塊錢就以到縣城,太便宜了,這段路是沒有出租車的,也沒有公共車,如果步行需要一個多小時,而且這段路是如此地荒涼,一個女孩獨自走太不安全了。李水珠來不及猶豫就上了摩托車,她太熟悉摩托車了,在與第二個男友戀 愛的時光裡,她總是坐在摩托車後座上,她用青春的身體佔據著後座,而她的兩手總是緊緊地抓住男人的腰。她此刻毫不猶豫地上了車。男人說:「你別害怕,你是從大城市來的吧。」她沒有吭聲,對她來說,一言不吭就是狀態,她就是用這種一言不吭達到奔逃的第一步。到達一座看上去僻靜的小縣城,找一家旅館,她知道從此刻開始,錢包裡的錢會不停地減少,天知道今後會過什麼日子,總之,她知道李水苗一死,自己就成了逃犯。

  她閉上雙眼,風真大,何況她沒有頭盔,她來不及跟男人要頭盔戴上就上了車,這就是命,越是在這樣的時刻,一個人的宿命就開始隱現而出了。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宿命就像靈魂附體一樣離不開你了。她閉上雙眼,這一路上,她一直緊閉著雙眼,為了防風沙吹進她眼裡,而當她微眯起雙眼時,看到了滿眼的綠色和果枝,這路上的情景並不像開摩托車的男人所言說的那樣荒涼,甚至可以說根本就看不到荒涼,看到的 是夏日的全部綠色。

  她開始感覺到開摩托車的男人在撒謊,不過他撒謊是自然的,因為他得拉客,沒有人坐摩托車,他的生存問題如何解決。因為用不著閉上雙眼了,滿眼的綠色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後來她竟然看到了出租車,這使她再一次感覺到這個男人的不誠實。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為了生存總得撒謊,她又一次理解了他,反正,五公里之後就到縣城了,她麻木地身體接納了這種謊言之後,聽憑自己的身體在摩托車上呼嘯著。

  每一次坐在男友的摩托車上,她的身心都在呼嘯著,那是一種青春和肉欲的呼嘯,男友會帶上她去他的畫室,男友會拉上窗簾,那窒息般的熱吻之後,就是身體在地板上的翻滾。而此刻,她的身心呼嘯中帶著一種恐怖,不過,就要進入一座縣城的入口處了,這很重要,就像男友進入她身體的入口處一樣,只有在那刻,她感覺到一種身心的、全部的熔煉,一種被火焰熔煉的過程,終使人的身心進入另一種境界。

  是李水苗破壞了她身心獲得的境界……開摩托車的男人帶著她拐到一座小院,然後又拐了出來,她的本能告訴她,已經進了縣城的入口處,縣城的入口處是敞開的,就像女性的身體對男人時敞開著。為什麼男人還帶她奔弛而去呢?

  她開始大聲地問男人這是怎麼回事,她讓男人儘快停車,否則她要叫警察了,男人仿佛並沒有聽見她在說話。反之,他加快了速度,朝著縣城外的一條公路奔馳而去,摩托車已朝著縣城外的一片小樹林奔弛而去。速度太快了,使她根本無法往下跳,何況她男友過去提醒她:摩托車加快速度時,宛如風神帶著你在飛翔,所以,男友讓她一定要抱緊他的腰,否則,風神會讓她飄起來。

  此刻,她已經來不及思慮男友為什麼那麼快就背叛了她,跟妹妹李水苗苟合在一起。因為摩托車太快了,這種速度仿佛使她和男友的世界分裂開來。事實上,她和男友的世界早就已經開分裂了。而此刻摩托車突然在一片小樹林中停了下來,開摩托車的男人,大約三十來歲,盯著她胸部說:「我很饑渴,我老婆離開我很久了,是跟著一個浙江商人跑的,我的摩托車無法追上她。我真笨啊,那天上午,鄰居告訴我說我老婆跟著那個男人打出租車去火車站了,於是我開始追,追的滋味是那麼苦,那麼無奈,等我追到火車站時,火車已經開走了。從那以後,老婆就失去了一切音訊,仿佛她從這個世界徹底地消失了。從那以後,我就開始饑渴著,看到你獨自一人出現在火車站時,我就知道,你來了,太好了,我今天一定要帶你做那件事,我一定要……」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前來,然後用他的手臂撕開李水珠的衣服說:「你別無選擇,今天,你別無選擇,你必須躺在地上,這地上真柔軟,我跟我老婆談戀愛時,我們經常來這裡,她真順從,像一頭母鹿一樣溫順地躺下去,然後叫喊著,這小樹林安靜極了……我真沒有想到像我老婆這樣溫順的女人也會背叛我……好了,讓我老婆現在下獄去吧,我每天都詛咒她很快下地獄,讓她這個放蕩的女人到18層地獄中去生活,好了,躺下,聽我的話躺下,儘管你是從大城市來的女人,你也要躺下去,否則,我要動粗了……我不喜歡動手,因為那是強暴,我喜歡女人自己動手,為什麼你不動手呢?你的臉在扭曲著,你為什麼不動手呢,為什麼不動手……」

  他一邊說一伸出手去大聲說,在火車站,當你出現在我視線中時,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有了熱度,有了佔有你的欲念,這說明我喜歡你了,如果我不喜歡你,我的那個東西就不會挺立起來……「男人已經伸出手去解她的衣服,就在這一刻,李水珠張開嘴狠狠地咬了男人一口,男人不得不鬆開她。

  男人說:「你越咬我,我就更覺得我有強暴的必要,好了,現在,它不再挺立了,幾分鐘前,它挺立著,現在,它不挺立了,看來,我不能強暴你,我不能去剝奪你不想給我的東西,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吧,我把你送到縣城的旅館住下來吧,我就是這樣的男人。現在,你可以鬆弛你的面部神經了,你可以停止你牙齒間的磨擦了……」

男人終於不說話了,他已經坐到摩托車上去,李水珠用雙手護住胸部,女人捍衛自己的時刻就是從捍衛自己的胸部開始的,幾分鐘以前,她仿佛被置入了一場水深火熱的深淵之中去,那時候,她覺到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拯救自己了,所有銀幕上出現的強暴行為都被她碰到了,叫喊是徒勞的,四周的靜謐如此可怕,竟然連飛鳥都看不到,這裡仿佛遠離人世,她被置入松枝之上,而男人就在她上面說話。

  在上面說話的男人是一個強暴之徒,而不是她昔日的男友。這場景已經被置換,她男友用身壓住她身體,如果說她男友的身體是一塊石頭的話,她的身體則變成了棉花和水。兩者之間緊擁著,在令人透不過氣來的世界中溶為一體。她沒有想到,男人在不停地說話,節奏很快,使她知道男人的命運,後來,他竟然放手了,他不再是強暴之徒了。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她只可能坐上他的摩托車回縣城去,環顧四周,根本就看不到回縣城的路,如果她步行的話,天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到縣城呢?她只好上了摩托車,現在,摩托車不像剛才那樣快了,摩托車很緩慢地明前滑動著。

  一場掙扎終於結束了,當摩托車到達縣城入口處時,開摩托車的男人碰到了一個熟人,他停下來和另一個男人說著話,李水珠就在這個時候跳下了車,然後就開始跑,她看見了縣城的警察,他們是巡邏警察,排成一隊,她有一種衝動,想跑到警察的隊列之中去,傾訴她的遭遇,然而,在一刹那間,她突然想起了那些在李水苗死亡現場現身的警察來,於是,她朝著相反的方向跑著,她回過頭去,看不到騎摩托車的男人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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