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立偉 > 光和影子 | 上頁 下頁


  我沒有跟瞿老闆到北京去,我決定再寫一部電視連續劇。我要寫的是風流才子唐伯虎的故事。我跑了好些書店和圖書館。找了不少有關唐伯虎的書,正在做案頭的整理工作,根據我收集到的素材,寫上二十集應是綽綽有餘。這天瞿老闆到我家來,看我桌子上堆著的那些書和寫有提綱的卡片,敏感到我在寫什麼。

  這個題材好,他鼻子很尖地說,唐伯虎,寫電視劇?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這回寫好了總要賣給我吧。我是第一個定貨的對不對?

  我又是那麼地嗯了一聲。

  這樣吧,他把一隻黑色的皮包拿起來,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拿一萬塊錢做定金你看怎麼樣?

  我還是那麼地嗯地一聲。

  那就兩萬。這是最客氣的了。我放在這裡了。你數一數吧———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數的,我才從銀行裡取出來的。

  人物和情節設計好以後,唐伯虎的故事還是很好寫的。一是他這個人物很有個性,二是民間有關他的傳奇故事有很多,其中不乏生動和精彩。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藉這個人物寄託我身上的一種叛逆情緒。

  一個月以後,我就把初稿寫出來了,二十集。我在街角的一家打印社裡叫一個有寧鄉口音的妹子把稿子打印了出來。封面打的標題是:《曠世才子》。

  這麼快就寫出來,瞿老闆拿著厚厚的打印稿說,真是賺錢不費力呵。

  你先看看再說。

  好好好,放在這裡放在這裡,我晚上再看。

  把戴進叫來打牌好不?過了一會兒,瞿老闆提議道。

  他還是不是那麼苦悶?在等戴進和另一位朋友的時候,我隨口這麼問。

  你是問戴進?瞿老闆說,這個人我也搞不懂。他還是經常到教堂裡去唱什麼詩?

  好像是的吧。反正我老婆在教堂裡總是碰到他。這人真是有意思。

  多餘的人,我說。

  * * *

  「紅狐狸卡拉OK娛樂堡」開業的那半年生意由於各路朋友的捧場還算是紅火了一陣子。後來卡拉OK廳太多了,而人們又天性喜新厭舊,於是孟東升感到越來越吃力。現在想起來,涉足娛樂業還是太冒失了一點。當初也只是想找點事做,逃避空虛和失去馬高的創痛,孟東升現在明白別人為什麼把這個地方盤出去了。看來要想點辦法,否則生意很難做下去。這天他請的那位姓張的人跟他說,娛樂業不帶點「顏色」隨你怎麼做都難得做好。這年頭規矩生意哪裡能夠賺到錢哦。孟東升點點頭說:道理上是如此,但是惹了麻煩誰負得起責?我沒有靠山呵。(何立偉)

  姓張的年輕人說:我有一個表老兄在治安大隊當副隊長,萬一有個什麼麻煩找他就是。他就是靠山,保我們沒事。

  第二天,由姓張的年輕人作陪,孟東升請那位副隊長在海鮮樓吃了一餐飯。

  你這個事,副隊長喝得滿面濺朱,拍拍孟東升的肩膀說,你明白,我明白,只要船過得,舵過得,大家都平安。有什麼行動,我會把信給你。

  事實上,副隊長遠比他說的還要客氣。就是說,他不只是有風吹草動的時候把信過來,晚上還輪流讓手下的人三兩個一輪地過來站牆子。孟東升也自然曉得如何來招待這些穿便衣的弟兄們。「紅狐狸」看著看著又紅火了起來。有大約十七八個漂亮的長沙妹子散佈在各個包房裡陪唱。為了增加新鮮感,孟東升每隔一兩個月就換一批小姐,有時換上西安的,有時換上東北的,有時是川妹子,有時又是黔妹子。這倒不要孟東升到外頭去找,反正你做這個事,就有人找上門來,告訴你,有一批什麼妹子到長沙來了,要不要,要多少。姓張的年輕人認識這個道上的一個綽號叫細毛的人。此人也常來「紅狐狸」玩,臉很瘦,像是刀削過一樣。細毛有時候坐著坐著就打呵欠,眼裡流淚。姓張的年輕人告訴孟東升,說細毛是個吸「煙」的人。

  我看也像,孟東升說。

  這種人,孟東升略略有點憂慮地又補充了一句,最容易出事。

  每次介紹一批人來,細毛都把底牌交給小張,誰誰誰只陪唱,不做別的;誰誰誰什麼都做。

  有些客人來了,一望而知意不在唱歌,小張就叫領班小姐安排什麼都做的去那客人的包房。那些人於是成了「紅狐狸」的常客。

  來了新的麼?這些常客隔了些日子一過來就問,眼睛色迷迷地四處張望。

  當然,當然,小張迎上來謙卑地答道,同時做了個裡面請的手勢。

  隔上個把星期,孟東升就要請副隊長吃一餐海鮮。

  生意好吧,副隊長懶洋洋地問。

  托你的福,托你的福,孟東升說,一面接過副隊長手裡的包,還好,還好。

  船過得,舵過得,你只要記住這句話,莫太使我為難。

  當然,當然。給你添麻煩了。

  我?我倒沒什麼。主要是我手底下的那些弟兄。

  我曉得,我曉得。

  孟東升臉上分泌出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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