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上學的時候,這個學校從來都不放假的假期似乎是男女同學最津津樂道的,也是最隆重準備的。關於這點,我一直沒有弄明白為什麼。那是人家國外的春節,連著元旦,會有一周的狂歡。而我們連聖誕樹和冬青樹有什麼區別都不知道,卻為此樂而不疲。尤其是男男女女們,倘若這個節日是一個人過,必然傷心落淚。我實在不明白這天和其他的三百六十四天有什麼區別。而在學校裡最不太平的就是所謂的平安夜,在初中高中的時候,大家想盡一切辦法在那天晚上晚回家,而到了大學,學生會就組織各種粗俗的文藝活動,讓紅男綠女們平安夜快樂。
在中國,我覺得稍微不小心就會錯過中秋節元宵節之類,倘若沒有萬眾期盼的一周假期,估計也能不慎錯過國慶節勞動節。但聖誕節是萬萬不可能錯過的,無論街上的氣氛和廣播電臺裡的節目都讓你知道離開聖誕還有多少時間。更何況情人們似乎不能滿足于只有情人節,一定要歡度聖誕才能圓滿成功,好在這中間還隔開了大半年時間可以緩緩,要不然真是要了窮苦男生的命了。
從小,我發現自己有一個情結,就是一直想痛扁聖誕老人一頓。首先,我相信聖誕老人不可能光臨我們這個主要信仰是佛教而且大部分居民家沒有煙囪的國家,這說明所謂的聖誕老人勢必是假的。其次,我對這種套著卡通外衣的人,都有股強烈的想扒下來看看裡面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副嘴臉的衝動。這點和我從來看不順眼聖誕節沒有關係,哪怕是公園裡的米老鼠我都想將其踹翻在地。這可能源于我幼年時候的一次經歷,那時我在遊樂場的一個角落裡發現脫了一半衣服的米老鼠正對著牆腳尿尿。從此以後,我對這些東西充滿厭惡。之前每年,我總能在聖誕節前後看見不少聖誕老人,有時候去趟商店能一下子看見四個在向我揮手。那時候我總想把他們都塞進化工廠的煙囪裡。
每年聖誕來臨,我都覺得空氣裡不光充滿聖誕的氣氛,更多是充滿荒誕的氣氛。
當然,這可能和我過了無數次的單身聖誕不無關係。無論我在什麼時候有女朋友或者有沒有分手,我們總是不能堅挺地共度聖誕。
我們一路上走過很多小店,這些小店門口都擺著俗氣的聖誕樹,上面無不掛了四個中文 字「聖誕快樂」。一些稍大的商場果然又推出聖誕老人在門口招攬生意,期間我看見了一個隻做了一套紅色衣服和頭罩而沒有做衣服裡的填充物的史上最瘦的聖誕老人。我最早看見的時候只是在想,這大頭是誰,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個半成品。車開了很久,終於到了健叔的工業大學,一路之隔有幾家酒吧和網吧,我們要去的是酒吧,名字叫「港口」。到了酒吧門口,停了車,我頭一下又大了——給我們拉門的又是一個聖誕老人。
我們到了酒吧裡面,老闆為我們留好了靠窗的位置。我想起在上海那個大都市的時候,我都不曾去過酒吧。酒吧裡放著GENERAL
ROCK,都是我不曾聽到的音樂,舒緩而溫暖。我陷在沙發裡看窗外,一個能量巨大的燈箱正對著我變幻顏色,隔著玻璃都能讓眼力所及顯得迷亂陸離。
我想起在上海的時候,交過一個女朋友,是一個朋友的同學。我朋友告訴我,此人在上海是個社交名媛,我當時並不明白什麼叫社交,自然更不明白什麼是媛,但是名媛我知道,就是著名的媛。我和這個時髦姑娘交往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裡,我認識了各大奢侈品牌,我也大致明白一個LV的包需要多少價錢,而之前我一直以為鱷魚牌耐克牌之類的才是最貴的。
過了一個月,我終於明白什麼叫社交名媛,就是看見街上任何一個超過五千元的包就能準確知道它價錢的姑娘。這點我很欽佩。她曾經拿了一個FENDI的繡花包來問我多少錢?我甚至動用了大腦中負責幻想的部分猜這個包的價錢是三千。她大笑說:「哪三千啊,五萬七千八。」
我大為詫異,小心翼翼地接過觀賞。不可否認的是,包很漂亮,做工也很好,但我不覺得這些能構成那個價錢。我也不明白一個連車都還沒有的女人需要這樣一個包做什麼呢?她告訴我買這個包是因為要配一件禮服,並且說「就喜歡你的純樸」。
我想起我身體虛弱的爺爺奶奶。如果她成為我的妻子,只要將那個包在我爺爺奶奶前一晃,讓他們猜猜價錢,倆老肯定會吐血身亡,從而實現她家中最好沒老人的願望。我能想像我奶奶伸出一根手指,對著這包說:「難不成要一百?」
這個女人的愛好就是在週末將自己打扮得光鮮,出入各種虛偽無聊的派對,認識各種偽上流社會的人物,然後不知道是進行社交還是射交,最後在半夜時候坐奔馳回家。所以,我弄明白了,原來社交名媛就是打車去坐車回的意思。
我們的分歧在於她讓我從此以後抽雪茄煙,說我雖然沒有錢買PRADA的衣服,但是我可以先從抽雪茄煙開始,讓我有點貴族習氣。我試過一次,但發現雪茄實在比香煙大太多,按照香煙的抽法,一支完事我腮幫子直疼。我說:「這我實在不行,在這弄堂旮旯裡叼根雪茄要被人笑死的。」
她說:「你這人,就是沒有進入上流社會的命。」
這點我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那些明明都是下流的人,為什麼湊一起就叫上流社會了呢?
後來我們分手了,因為我們倆實在不合適。她可能發現我其實並不純樸,說不定和出入高級場合抽雪茄的人一樣下流,且又下流又沒錢,真是無藥可救。而且有一天她發現我穿的外套居然是PRADA後覺得我很俗,沒錢還追求奢侈品牌。我覺得很委屈,首先這是我去年買的衣服,而去年的我根本不認識PRADA,再說這衣服才一百元,必然是假的。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就算這是真的,那又如何了!便說:「你一年也就幾萬塊錢,不也買五萬的包嗎?」
她一下生氣了,說:「誰說我一年才五萬。」
我這才想起來,當官的和漂亮女人的收入都是不能按照工資估算的。
恍恍惚惚中,我想起自己離開這個女人已經有很多年了。她讓我對各種酒吧都十分厭惡,以至於我生在上海,卻沒去過酒吧。我覺得為什麼在離開飯店的飯桌以後還要去找個酒吧坐坐。如果真是什麼事要談,在公園的長凳上也未嘗談不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酒吧。服務員問我要什麼。我看著窗外,說:「跟他們一樣。」
服務員說:「他們都要了芝華士。」
我說:「哦,那我要水,白水。」
我的白水姍姍來遲。我看著窗外,突然發現了藝術家的到來。我通報了這個消息,健叔馬上對自己的羽絨服進行了整理。房子裡非常的暖和,我和王超早就將外套脫去。我問健叔:「你怎麼不脫了外套?」健叔說:「我裡面穿的衣服是那件綠的印了『世界和平』四個字的,還破了個洞。我特討厭那衣服,我哪想到這酒吧裡這麼暖和。」
藝術家阿雄來到酒吧,王超招呼他坐下,問:「你好你好,你女朋友呢?」
阿雄說:「哦,今天她考試,不能來。」
健叔馬上脫下了羽絨服。
王超一臉壞笑,問健叔:「你有什麼要談的,聽說你要談點事。」
健叔不服氣道:「是有事情談。那個阿雄,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阿雄說:「藝術。」
健叔說:「我知道是藝術,那藝術總要有個主修的。」
阿雄說:「藝術設計,電腦設計。」
健叔說:「你電腦很好,很怪啊。」
阿雄說:「這是我和非生命溝通的一種方式。」
健叔說:「好好好,我正好要做個網站,要你幫忙啊。」
阿雄說:「好好,不打不相識啊,電腦方面的事你儘管來找我。」
健叔說:「我在經營方面比較有經驗,在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就開過一家電腦公司,還是比較成功的。經營方面你放心,你主要負責技術。我聽王超介紹說,你電腦是最好的,所以第一個就想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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