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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節



  這時候,胡醫生姍姍來遲,但臉上洋溢著春風,明顯剛才那把是和了。
  胡醫生招呼健叔躺下。這時候健叔尷尬地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能睜開了,但是好在臉上還鑲嵌了幾粒玻璃碎片,才顯得不虛此行。進行了簡單的消毒以後,我們三個走出了醫院。

  在慢悠悠開回去的路上,王超說:「健叔,你看,他弄斷你腿,我弄斷你手,我以為這次你是不甘落後啊,自己弄瞎自己一隻眼睛。」

  健叔說:「是啊,剛才我嚇死了,以為自己真要瞎了。」

  我說:「你這幾個月就沒有健全過啊。虧你還叫健叔。」

  健叔說:「名字都是代表願望,沒有才去願望。我從小就倒黴。」

  我謝過王超,問:「你爹是幹嗎的?」

  王超說:「我爹是公安局長。」

  我和健叔一哆嗦,說:「公安局。你怎麼以前不說。」

  王超邊換擋邊說:「主要是說出去不光彩。我一說爹是當官的,同學們就以為我是貪官的兒子。在外邊混的時候一說吧,全都是來求我幫忙說個情把他哥們給放出來的。」

  健叔說:「是啊,當官好啊,當官有賺頭啊。」

  王超說:「我爹可是清官。」

  健叔說:「沒說當官的就是貪官,你緊張什麼啊!」

  王超更緊張了,說:「我爹要是貪,我早就在國外讀書給他洗錢了。你看,我這不是還在國內嘛!」

  健叔說:「沒說你,小夥子。」

  窗外的景物慢慢地逝去。這速度又舒服又安全。我感覺自己已經老了,在我還沒學會開車的時候居然就已經不喜歡速度了。這速度和我少年時坐的公共汽車一樣,可以讓我思考很多事情。

  到了大榮,連電視機都沒開,我們就睡了過去。這次我們居然睡了兩天。在睡的過程裡,我們輪番醒來又輪番睡去。我做了無數個夢,這些夢在我至今的人生中重複出現了很多次。這說明我是個無聊的人,過著毫無新意的生活。我能想起自己的這些夢境——

  我一個人跑在我國北方和蘇聯的交界處,旁邊是巨大的輸油管道。這是一條只能容納對向兩車的路,周圍全是大雪,但是奇怪的是,路上卻沒有任何的積雪。在路的左邊一百米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沒有葉子的樹林,樹上也都是白雪,但是到達樹林的那一百米居然是青草地,奇怪的是也沒有任何的積雪。我在路上不停奔跑,還時常看看左邊的樹林。樹林一直往山坡上生長,而白雪皚皚的山坡則整齊得像被切過的奶油蛋糕。一列火車在山坡上的鐵軌上隆隆駛過。在夢境裡我只管跑,絲毫沒有考慮為什麼鐵軌沒有修在平地上而是修在山坡上這樣現實的問題。我跑到太陽漸漸下山,周圍毫無變化的景物漸漸變暗。而來來往往的巨大運輸車輛絲毫不能讓我害怕,似乎它們也沒有比我快多少。我問心無愧地跑在車道上,而迎面過來了很多輛綠色的軍用卡車,卡車後面裝著巨大的武器,都是直指天空的導彈。很多導彈上面還寫了一行字「氫彈,小心輕放」,並且在下面標了英語「LIGHT EGG,LIGHT PUT」。太陽正在慢慢下山的時候,突然周圍又亮了起來。

  這時候,太陽說了一句話:「不好意思,我忘記了現在是極晝,我不應該下山的。」

  我沒有理會,繼續向前奔跑,沒有絲毫疲憊。

  突然,我跑到一個長滿葡萄和青藤的地方。出現一個穿白衣的漂亮姑娘。我問:「你是蘇聯方面的嗎?」

  那姑娘說:「不,我們離開那裡很遠。我們在吐魯番,你看看這沙漠。」

  我轉頭一看,但還是在中蘇邊境,周圍還是雪林和輸油管。

  姑娘說:「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你累嗎?」

  我說:「我不累,我還要跑。」

  在這對話的過程中,我還是在快速奔跑著。但是,我想不起來姑娘是如何始終面對面地和我說話的。

  終於到了一張巨大的桌子面前。桌子上放了很多美味,有各種動物的香噴噴的腿和我喜歡的水果們,還有沾了奶酪的、一個就有草莓那麼大的巨大葡萄乾和一個就有蘋果那麼大的巨大草莓和一個就有西瓜那麼大的巨大蘋果。這讓我很期待看到我最喜歡的西瓜究竟有多大。姑娘輕輕依偎在我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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