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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一直在旁邊養傷的健叔說:「小超,話也不能這麼說。」

  王超說:「可是這社會很現實啊。」

  健叔稍微移動了一下,側臥著身體,屁股對著王超,說:「那你說說,那樸實的禮品店小妹妹的男朋友是誰啊?」

  王超說:「那女的也沒追求,她朋友是對面水果店的一個員工。」

  健叔開導說:「那不挺好。外地人,有穩定的工作已經不錯了。」

  王超說:「這地方,污染嚴重,連雞都活不過一年,還不如人老家呢。真不知道來這裡做什麼,是我就去上海。」

  我說:「我們不都從上海來這裡的嗎?」

  王超說:「是啊,我一直沒弄明白你們來做什麼。」

  健叔說:「上海太大了啊,在裡面感覺自己如若無物。」

  王超一本正經說:「是啊是啊,男人最怕這種感覺。」

  我問:「那你說說你那個文藝部的部花。」

  王超說:「操,那也是一騷貨,和一男的要好,那男的爹開的是這裡最大的KTV,家裡有四部奔馳。他兒子自己開一淩志,天天來學校裡,他媽的看門的也不攔著。我爹開一桑塔納,平時要給我送床被子死活進不來。」

  健叔說:「那男的怎麼不開奔馳啊,家裡那麼多,開一日本車多沒檔次啊。」

  王超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那女的腦子也壞了,人家又不可能娶你,頂多請你吃幾頓飯,而且還不是你一個人在吃,八成還是那男的自己想吃呢,反正怎麼都要吃,也不虧,真不知道那女的圖什麼!坐淩志?神經病,車又不是自己的,傻逼似的以為全學校人都會羡慕,操,人家妓女還要錢呢,那傻逼自己裝丫挺,到最後還是坐大巴的命,撐死了空調巴士。」

  健叔說:「你也太狠了。人家高興這樣,你也沒辦法。人家覺得有淩志坐,就很滿足,也不是不可以。她坐她的淩志,你騎你的永久,這世界分工明確得很。」

  我追問:「那那個壘球隊的呢?」

  王超痛心疾首說:「禽獸啊!」

  健叔詫異道:「人家只是身材健壯一點,怎麼能是禽獸呢?」

  王超說:「那開淩志的男的是禽獸啊,連一個運動員也不放過。」

  健叔說:「哦,壘球那個也喜歡淩志?」

  王超說:「接壘球那個是換奔馳,這樣不容易穿幫啊。有錢就是好啊,倆女朋友住在一棟樓裡都不會互相發現啊。」

  健叔說:「你泡兩個,天天騎你的永久,也沒人注意的。」

  王超說:「沒事,我還有一輛鳳凰,幾個月前被偷了。前兩天一傻逼在街上騎,被我抓到,把車要了回來。現在我也有倆車了,一個晴天用,一個雨天用。」

  我問:「那那個宣傳委員呢?」

  王超說:「有個男朋友,高一就一起了。我只能等等。」

  健叔問:「等什麼?」

  王超說:「等他們七年之癢。」

  我笑笑。健叔翻了個身,去想念他的女朋友。

  王超說:「你也真怪,也不給人打電話。算了算了,想通點就是了,不就一堆肉、若干血管再加幾個內臟嗎?有什麼稀罕的,咱自己也有。」

  時節到中秋。我和健叔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去了。我推著健叔到街上溜達。王超一周會騎車過來幾次,但隨著天氣越來越冷,他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一拐就到了旁邊大酒店的停車場,感覺在健叔不健的那些時間裡,暴富的人又增加了不少。健叔很鬱悶,想這兒也沒什麼煤礦啊,怎麼那麼多有錢人!

  我一路沿著盲道推,將健叔慢慢推出繁華地方。

  推到一家寫著IP電話的店面前,健叔突然說:「停。」

  我嚇了一跳,慌忙停車。

  健叔問:「火車站在哪裡?」
  我說:「很遠。怎麼你想去?」

  健叔鬆口氣說:「好,那就可以打電話了。我想打個電話給我女朋友。」

  我說:「好啊,早該打了。」

  健叔遲疑道:「你不怕咱們被抓起來?」

  我說:「怕什麼。我覺得自己沒犯什麼事,不能老這麼躲著。」

  健叔說:「我看過一部片子,好像說打電話不超過一分鐘,對方就不能追查到電話的詳細地址。」

  我說:「你看的是美國片吧?」

  健叔說:「是。」

  我說:「那在我們中國大概需要三分鐘。你就打吧。」

  健叔讓我把他推上前,但突然又轉頭說:「不過她那是手機,能顯示號碼的。顯示出區號不就完蛋了?」

  我說:「怕什麼,風頭早過去了。你以為咱們警察真那麼關心破案啊,大部分案子都是順便破的,比如說抓住一個街上偷東西的,結果審出來殺了人。一般殺人的案子都是這麼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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