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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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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滿臉通紅,嘴唇抖著,突然重重一捶桌子,社員們~驚,話也忘了說,怔怔望著社長。 社長屯積起來的勇氣和憤怒都在那一捶裡發揮掉了,感情發配不當,所以說話時只能仗著金勇和餘怒。事實上根本沒有餘下的可言,只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好比刹車時的慣性和人死後的挺屍:「請大家……不要再吵了,靜一下,好不好……我們都是文學社的社員,不應該——不應該在內部爭吵,要合力!」 台下異常的靜。大家難得聽社長講這麼長的句子,都驚訝著。社長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歎自己號召力大——說穿了那不是號召力,只是別人一種不敢相信的好奇,譬如羊突然宣佈不食草改吃肉了,克林頓突然聲稱只理政不泡妞了,總會有人震驚得啞口無言——社長在欽慕自戀他的號召力之餘,不忘利用好這段沉寂,說:「我覺得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社長——」社員差點忍不住要表示同意,這是文學社有內江以來廣大社員所達成的第一個共識。 社長低聲說:「我沒能力當社長,我覺得大家有必要在今天推選出一個新的社長。我推薦林雨翔。」 林雨翔吃驚得要跳起來,被幸福包住,喜不自禁說:「我怎麼行!」想來散文和小說兩派也不會讓一個外人當社長。恰恰相反,散文和小說互相提防,都怕被對方當上,又怕己方的人對方不服,如今冒出林雨翔這個尤物,都表示贊成。雨翔喜出望外,只是短短幾秒,地位就大變,推辭幾下,盛情難卻,說:「社長只好暫由我代,受之有愧。文學社是一個很好的團體,文學發展至今,流派——無數,成績顯著。現在大家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有些不和,也是沒什麼的——主要是我們受到電視臺的威脅大一些——那是有原因的,電視臺是新生事物,學生好奇大一些,說穿了,不過爾爾!過一陣子,學生熱情退了,興趣自會轉向。電視臺裡的男主持,還是副台長——」雨翔說這句話時裝著竭力思索,仿佛錢榮是他前世認識的一個無足輕重之友,「叫——錢榮,是吧,他這個人就是表面上愛炫耀,內心卻很自私,無才無能,何足掛齒!」下面「嗅」成一片,似乎經雨翔點撥,終於認清錢榮本質。 雨翔越說越激憤,心裡有一種久被飯噎住後終於暢通的爽快,心想有個官職畢竟不同。繼續說:「這種三教九流的沒什麼可怕,文學自有她無與倫比的威力。最主要的是我們內部有些小分歧的問題,大可不必,我想文學社最好能分兩個小組,一個散文,一個小說,版面各半,再各選一個組長,大家互相交流,取彼之長補己之短,最好把什麼『心瀝詩社』也團結過來,互相學習,友好相處,天下文人是一家嘛!」 話落後經久不息的掌聲。雨翔也不敢相信這麼短時間裡他居然信口開了一條大河,心還被快樂托得像古人千里之外送的鴻毛,輕得要飛上天。舊社長鼓得最猛,恨不能把下輩子的掌都放在今天拍完。 雨翔一臉紅潤,奇思妙想源源不絕,說:「我還準備在《初露》上開闢一個幫同學解憂的談心類欄目,這樣可以增加它的親和力。」 「好!」社員都舉手叫,誇社長才傾萬人。 回教室後林雨翔首先想到要出惡氣,問錢榮:「你現在在電視臺是什麼位置?」 錢榮一臉驕傲想回答,姚書琴搶著說:「男主持和副台長啊,怎麼,想求人?」 錢榮預備的話都讓女友說了,愈發覺得兩心相通,貼在臉上的驕傲再加一倍,多得快要掉下來。 雨翔「哼」一聲,說:「才副的?」 姚書琴的嘴像剛磨過,快得嚇人:「那你呢?偉大文學社的偉大社員?」然後等著看雨翔窘態百出。 雨翔終於等到了這句話,迎上去說:「鄙人現在已經是社長了。」 錢榮一怔,馬上笑道:「不至於吧,你真會——」雨翔不等他「開玩笑」三個字出口,說:「今天剛選舉的,論位置,你低我一級喚。」 錢榮笑得更歡了,說:「你們今天是不是內亂得不行了?是不是——自相殘殺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你才被選上的?」姚書琴在一邊哈哈大笑,仿佛古代打仗時的戰鼓,雖不能直接殺敵,也可以為這句話增加不少氣勢。 林雨翔沒有錢榮那樣戰備精良,士氣上輸了三分,說:「可能嗎?是集體評選的。」 錢榮笑得直不起腰,說: 「就算是吧,一幫小社員選舉著玩嘛,你們的那位『周莊』跑到北京去了,你們閑著無聊就玩這個?有趣,JuCk!JuCk!你準備當幾天社長玩,再退掉啊?」 姚書琴打完戰鼓改唱戰歌,嘻嘻小笑著。 雨翔急道:「是真的!」 錢榮問:「沒輔導老師也能改選?」 雨翔學江青亂造毛澤東的遺囑,說:「那個——『周在』走時親口吩咐要選舉的,你不信等他回來問啊。」 錢榮:「那太可喜可賀了,我帶電視臺給你做個紀錄片,到時林社長要賞臉。」 說著手往邊上一甩,好似林雨翔賞給他的臉被扔掉了。 雨翔手裡有了權利,與錢榮抗爭:「要不要我的『初露』給你們登廣告?」 錢榮道:「不必社長大人費心,我們——不,應該是鄙勸cester的受歡迎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貴社,似乎那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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