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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車主道:「有什麼好講,快交H十塊啊,想賴掉?乘不起就別乘,自己跑回來。」

  餘雄掏掏耳朵說:「什麼?你說一遍。」

  「你幹什麼?」

  余雄瞪車夫一眼,左臂一揮,一拳橫掃在載客的鐵皮廂上,「吮」一聲,四個凹印,然後把指關節弄得咋咋作響,笑一聲說:「你一一一一*xH說一遍。」

  車主嚇一跳,想自己的身體沒有鐵皮硬,今天倒黴,碰上一個更黑的,但又不願馬上放棄讓自己臉丟光,像一個人從十層樓掉下來,自知生還無望,最後要擺幾個動作,使自己不至於死得太難看。車主的語氣馬上像麵條放在沸水裡:「這,你幹什麼要打壞我的車,大家好商量。」

  余雄向前一步,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車主大恐,生怕車上會有八個凹印,把前一句話也刪掉了,再加個稱謂,道:「小兄弟,大家好商量。」

  餘雄在口袋裡掏半天,掏出一枚一元錢的硬幣,兩隻手指捏著在車主眼前晃一圈,扔在他的手裡,對雨翔和宋世平說:「走。」雨翔腦海裡竟有梁樣君的影像掠過,呆滯幾秒後跟餘雄進了市南三中的大門,來世平誇:「好你個餘雄,你沒醉啊,我真是崇拜死你了。你手不痛?」

  餘雄揉揉他的左手,說:「廢話,當然痛。」

  宋世平說:「你剛才那幾句話就殺了那老禿驢的威風,你不像是混飯吃的。」

  餘雄微微一笑,把自己扮得像神仙中人,說:「哼我當年……」

  宋世平想聽「當年」怎樣,不料下面沒有內容了。雨翔告訴宋世平:「別問了,當年他肯定是老大。」

  市南三中的夜十分恐怖,風吹過後不僅草動,樹木都跟著搖曳,地上千奇百怪的樹影森然欲搏人。但恐怖無法驅散內外的熱氣,雨翔不禁抱怨:「今天熱成這樣,怎麼睡呢!」

  宋世平要回答,突然身體一抖,手指向前方說:「看,人影!」

  余雄林雨翔循指望去,果然五個黑影在向體育室潛伏,手裡都拽著一個長條。

  餘雄一驚,飛奔過去, 五個「夜行軍」人察覺到了,停下腳步看半天,笑著說:「你扮鬼啊,高一新生怎麼都跑在外面嚇人。喂,朋友,熱成這個樣子你也去寢室,腦子燒壞啦?跟阿拉體育室裡擠~擠,那裡有空調。」

  餘雄擺擺手退後說:「謝了,我們再說吧。」

  宋世平要睡體育室裡,餘雄道:「你熱昏了,三中的校現多嚴你知道嗎?你想處分?忍一忍,走。」

  宋世平依戀不舍地向體育室門口望兒眼,一個影子正在爬門。雨翔忍住心中俗念,跟餘雄一起走向寢室。

  到了寢室門口,十幾個人正帶著席走出來說裡面太熱,聽者有心,宋世平更叨念要去睡體育室。余雄冷冷道:「你忍不住你去睡。」

  雨翔左右為難不知要睡哪裡,最後人本性裡的懦弱戰勝了貪一時之樂的欲望,決定跟餘雄去受罪。兩個人像大災難時的救世英雄,逆著大流向前走。宋世平也折回來說好友有難同當,來遮掩自己的膽怯。

  寢室大樓人已散去一大片,只剩幾個人堅守崗位,時不時發出幾聲怪嚎,回聲在大樓裡飄蕩。三人回了寢室,洗刷完後躺在席上,強迫自己睡著。三人連話都不敢說,此時最小的動作都會引發最大的酷熱。宋世平忍不住又去擦了一個身,回來後問:「你們有誰睡著了?」

  「屁話,睡著都被你吵醒了!」

  「餘雄,你呢?」

  「你說呢?」

  「你們兩個都沒睡著?」

  「廢話。」

  「那我們一起去體育室睡吧,那裡有空調,想想,空調啊!」

  「你要去你去。」

  「現在去也晚了。」

  「不如你們兩個到陽臺上來聊聊天吧。」

  雨翔第一個起床,沖個涼後上了陽臺。余雄也英雄難過高溫關,爬起來搬個椅子坐在陽臺門口。雨翔望著星空,說:「其實我不想來這裡,我也沒想到會來這裡。」

  宋世平一臉不解,說:「這麼好的人人要進來的學校,你還不想進?」

  雨翔苦笑道:「不過也沒有辦法,既來之則安之,沒爸媽管著,一幫同學住一起也挺開心的。」

  餘雄在暗處笑幾聲。雨翔驚異於他在這麼熱的天竟能發出這麼冷的笑,刨根問底要把這個笑解拆掉,問:「笑什麼!」

  餘雄問他:「你以前沒住過寢室吧?」

  雨翔答沒有。金雄再發一個冷笑,道:「是啊,你剛來,覺得什麼都新鮮。你看著,剛住過去一個禮拜保你每個人禮讓三分寬宏大量。過久了你看著,罵你碰他床的,阻他路的,用他水的,哎喲,這才是對了。」

  雨翔不信,說:「我看學生小說裡的……」

  餘雄打斷說:「你連這個也相信?那些淺的文章是淺的人寫出來的,叫『美化』,懂吧。」

  雨翔死守觀點,說:「大家讓一下就沒事了。」

  餘雄道:「讓?誰讓?人的本性是自私的。」

  宋世平一個人置身話外,心有不甘,要體現自己的存在,激餘雄說:「聽你的話,好像你住過宿舍似的。」來世平只等餘雄歎息道:「其實我也只是想像,被你看出來了!」不想金雄說:「是啊,我住過,小學以後我在體校念書,住三年了。」

  來世平事與願違,本想這話像武俠小說裡的斷龍石,不料被餘雄當成踏腳石,一下子熱情被撲滅,眼裡寫滿失望。

  余雄由宋世平幫忙承上啟下後,滔滔不絕道:「我剛去體校那會兒,大家過得挺順。後來就開始大家計較了,用掉別人一點熱水就會拳來腳往的,人是這樣的。」

  雨翔仍對集體生活充滿憧憬,道:那時候是你們人小,不懂事吧,進了高中也許就不一樣了。」

  餘雄搖搖頭道:「也許會,但懂事只是指一種克制,不讓自己的本性露出來,本性終究是本性,過久了就會自己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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