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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怎麼知道!」

  林雨翔眼裡掠過一絲失望。

  下午班會課林雨翔和梁樣君一齊被叫往校長室。林雨翔一身冷汗,想完蛋了。

  小鎮中學校長的氣魄比這學校大多了,平時不見人影,沒有大事不露面。

  他嚴厲地問:「你們兩個知道我幹嘛叫你們來嗎?」

  「不知道。」

  「昨晚八點以後你們在幹什麼?」

  梁粹君:「補課。」

  「說謊!今天早上有人來說你們兩個砸了他的店。倒好,不讀書,去打架了!」

  林雨翔冤枉道:「沒有!」

  「人證都在。叫你們父母來!」

  結果林父把雨翔揍一頓,但梁樣君竭力說林雨翔沒動手,外加馬德保假借全國作文第一名求情,林雨翔倖免於難。梁父賠了錢。梁粹君確系打人致傷,行政記大過一次。梁父想用錢消災,與校長發生不快。

  時近一月份,梁樣君轉校至浦東私立學校,林雨翔末及和他告別。馬德保率文學社獲全國最佳文學社團獎——不是「獲得」,應該是「買得」。

  次月,亞洲金融危機來襲。一位語文教師失業歸校。馬德保教學有方,經引薦,任縣城中學語文教師。臨行與雨翔依依惜別。

  林雨翔與成績,與Susan,一切照舊。

  期末考試終於結束。展望未來,整個寒假都是由書本銜接成的。在期末總結大會上,校方說要貫徹教委關於豐富學生生活的精神。眾生告知,這是教委所做出的少數幾個正確決策之一。不幸「豐富生活」的口號仿佛一條蛔蟲,無法獨立生存,一定要依附在愛國主義教育上。愛國必要去南京,因為南京有許多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名勝古跡。去過一趟南京回來後必會獻愛,可惜獻給板鴨了。

  學校安排了一天給這次活動,早上三點出發,晚上十點回家,只留四個小時在南京本土。可見愛的過程是短暫的而愛的回憶是無窮的。在愛的路上會有區電視臺來做一個節目,另有教委之人下凡督導。這些人此行主要目的是在電視上露臉兼弄幾隻板鴨回來兼督導。

  愛的降臨往往是匆忙的,校方通知眾生第二天就要出發,半夜兩點半集中。

  傍晚六點林雨翔去超市購物。這小鎮最窮的是教育最富的是教育局,據說這個超市乃是教育局的三產。然而上樑不正下樑歪,這超市里混雜不少三無商品,且商品雜亂無章,往往能在「文具」櫃中找到三角褲;引得學生浮想聯翩,想這年頭教改把三角褲都納入學生用品類了。不過細想之下還是有道理的。學校裡通常課程安然太密,考試時間太長,實在憋不住只好——林雨翔一想及此,啞然失笑。

  挑了半天籃裡只有一支口香糖,體積上比較寒酸。正當此時,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susan和沈溪兒在一起購物。女孩渾身都是嘴,兩人的籃子裡東西滿得快要外溢。林雨翔恨不得大叫要實行共產主義。

  雨翔馬上畫好藍圖——他將穿過三個貨架然後與兩人不期而遇。一路上必須補充物品,不管什麼先往籃裡扔再說,大不了過會兒放回去。於是一路上仿佛國民黨徵兵,不論好壞貴賤,一律照單全收。到第三個路口的鏡子旁雨翔苦練了幾個笑容,把自己迷倒以後保持這個笑容靜候Susan。 不幸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笑臉變成不穩定結構,肌肉亂跳。雨翔心想這樣不行,索性改得嚴肅,因為女孩都喜歡風流成性。

  不料在變臉過程中Susan突然從拐角出現,雨翔大為尷尬,忙舉起籃子說:「晦,去南京準備些東西。」

  Susan掃了籃子一眼,哈哈大笑,指著說:「你去南京還要帶上這個啊?」

  雨翔問:「哪個?」然後低頭往籃裡一看,頓時血液凝固,只見一包衛生巾赫然在最頂層。大窘之後林雨翔結巴道:「這——這是我以為用來擦嘴巴的——餐巾紙。不好意思,眼誤眼誤。」

  沈溪兒不放過,傷口上撒鹽道:「喲,還是為大流量設計的,你可真會流口水啊!」

  susan在一邊調停說:「好啦,溪兒,別說了。」

  沈溪兒道:「怎麼,你心痛這小子啊?」

  林雨翔只顧在一旁搔後腦勺,搔了好久才意識到最主要的事忘了做,偷偷拿起衛生巾,往身後的文具欄裡一塞,終於大功告成,同時心裡有點清楚了這一欄為什麼會有內褲,原來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而不幸的人有著相同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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