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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剛要發作,喜樂拉著我直往山上跑。官兵追來,我停下大喊:我是這裡武功最高的弟子,你們誰敢過來,我殺了誰來喂我的寶劍。

  說完,我試圖抽出劍,可那劍太鈍了,抽了半天抽不出來,感覺都已經鏽在裡頭了。但是我持劍欲抽的模樣震撼了大家。官兵居然都停步了。

  我和喜樂大步上山,一路越走心越緊,還似乎聞到了空氣裡鮮血的味道。

  到了面前,我和喜樂不由怔住,因為寺門已經不在,被炸開一個大洞。

  我們跨進洞裡,頓時覺得不能呼吸,裡面全是少林弟子的屍體,整整幾千人,看樣子一個都沒留下。

  我心中已經茫然得沒有想法,把劍丟在地上,在茫茫屍體中尋找師父和方丈,方丈可以確定不在裡面,可能是被俘走,因方丈畢竟衣著鮮豔,一眼就能看出來。師父和師哥就難找了。我一具一具地找,所有死者都面目全非,理應是先被毒死然後遭到毀屍,而且一些已經開始微腐,一翻動嘴角就流出黑色的血液。

  我回想,師父是一個很大程度上說話故弄玄虛的人,否則也當不了師父。不管他對別人如何,他始終對我很好,一切都是為我能變得更強壯和快速,他經常給我開小灶,似乎也從來不把我當作少林的人,我甚至可以不用天天誦經。師父說,你心中不信,行而無行。導致以後我有什麼不喜歡的事情就假裝不信。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分相信和不相信的,因它是一件具體的事,比如掃地。師父說我是特殊的,並說,如果在危難時候,我的力量可以保全少林,那就要念到舊情。而肯定的是,我是不能信佛的,可能是傳說中又有什麼添油加醋的東西

  。少林和佛教,雖然是不可分開的,但是始終他們不是一個名字,既然是兩個叫法,所以,無論如何,我是從少林出去的。從小師父就告訴我一些道理,導致我覺得,道理這個東西,其實是沒有道理的,任何一句話都是道理,如果你一味要道理的話。我只能回想師父以前說過的話,很多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而他的相貌一直是和藹,似乎要做少林裡德高望重的人首先要長相和藹,倘若小時候就覺得面目猙獰,無論有一顆多麼善良的心,加入少林也沒法做長老。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面目不和藹的都去了別的幫派。而少林之所以能延續幾朝,可能和大家都面目太和藹了有關係,試問有多少人心狠手辣到可以向自己的爺爺動手?而師父著實很奇怪。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永遠介於爺爺和爸爸之間。真不知道那是什麼。

  而師哥釋空,幾乎從小就和我待遇相同。有傳說說他是太子,只是他媽老受到皇后迫害,所以把他偷偷送出來養。等養成了,再送回去,看時機成熟,還能做成皇帝。我想,這是不可能的,可能的只是師父為了說明我們為什麼有點特殊編造的一個藉口,讓廣大弟子服氣而已。

  師哥為人很奇怪,我一直覺得他該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可事實是到我走時候還沒有被發現。而他一直熱衷於做家工作,但似乎除了那鉤子以外沒有什麼成果。可師哥似乎始終樂此不疲。他也是一個給我很怪印象的人,因我們的特殊地位,所以我們一直在一起玩耍,可是我始終覺得他只是很親密的玩耍夥伴,不能對他推心置腹,這很奇怪,尤其是在喜樂來了以後。

  而如今,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間。我想,如果是師父,他可能對這件事情釋懷,沒有什麼特別大的不同,只是互相再不能見面而已。而我估計至少得憂傷一陣子,同時我想,幸虧喜樂還在。

  我翻看了上千屍體,都沒有找到師父和師哥,我希望他們是被俘虜了。可平日他們都穿著和大家一樣的衣服,完全是無法在中毒不醒的時候分出來的。而且在寺裡,大家又都不戴法號牌。

  喜樂在一邊哭完,站起來翻翻屍體,繼續哭。

  

  而我也已經近乎絕望,害怕真發現其中某人的屍體,這真是一種近乎摧殘的感受。我發現自己已經不能繼續,一方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們的臉幾乎都已經破壞,完全不能知道誰是誰,另一方面我和喜樂都不想呆著,因隨著夜色的深濃,我感覺周圍包裹著特別強烈幾乎讓空氣變得稠密的怨氣,總覺得周圍飄忽著很多以往的和不願離開的東西,有數百雙眼睛在看著,在不同房間裡似乎還是有人在做和以往同樣的事情只是可能在做最後一次。雖然他們都信佛,但是如此不明不白地從人世間死掉,還是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我和喜樂相扶下山,喜樂打破了沉默:我害怕。

  我說:沒什麼的,只是在其它世界中。

  喜樂說:我總覺得有人一直跟著我們。

  頓時我被喜樂說得害怕起來。

  我說:沒事,是以前都認識的人,來送我們,可能讓我們去報仇之類。

  喜樂說:你不是說都去其它世界了嗎?

  我說:要有一個過渡的時間。現在微微有些重疊,他們就在那邊上。過兩天超度一下就好。

  喜樂說:誰來超度他們?

  我說:也是,可能得等上一段時日,其它大寺會來人暫時接管這裡。

  喜樂說:我覺得暫時不會,他們可能都害怕了。

  我問:害怕什麼?

  喜樂說:害怕其它幫派。

  我說:不會吧,這仇怎麼都要報,但不能直接去砍殺人家。這下至少一百年裡和睦不了了。

  喜樂說:師父他們……

  我說:放心,我想應該沒事,你看,方丈都沒事。師父一向很早知道一些事情,要不然也不會把我們支開,如果師父沒事,師哥就應該沒事,你仔細數過沒,好像缺幾具屍體。

  喜樂說:我怕你難過,一直不敢提。那就不提了。

  我說:好。現在即刻去長安吧。我想那老頭兒該知道不少事情。

  我們和馬很快過了逐城,繼續前行。去長安的要道上還有一個小集鎮,叫過沙,過沙是風沙經過的一個坐標,小鎮以南,很少風沙,小鎮以北,則是真正大漠的雛形。過沙規模很小,但有一個有名的酒樓,生意興隆,因為由西和由南到長安去的必須要經過這裡。酒樓就在要道的一旁,我和喜樂根本無意停留,但是發現裡面燈火通明,吆喝聲音不斷,和一路的緊張氣氛和到處官兵形成了明顯的對比。我走近一看,發現裡面的人物看上去都很江湖,不由心生好奇,想上去看個究竟。我把喜樂和小扁安排在原地等候,徑直就走上酒樓。結果被

  老闆攔住,我問: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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