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球員的進步
現代體育伴隨著各個國家之間的交流和溝通正一天天演變成單個人之間的對抗，
這種對抗是個人顯示能力的一種特殊方式。足球作為一項集體項目有它相對的區別，
它是把個人行為轉化為集體行為的群體對抗，但關鍵仍舊取決於單人發揮程度，每
個人都有了很好的發揮，一支球隊便顯示出群體的合力。現代體育比以往任何時候
都更看重個人榮譽和個人尊嚴，在賽場上每一個球員與其說是為集體的勝利而戰，
莫不如說為個人的榮譽和尊嚴拼爭。中國球迷都記得'97賽季上海申花客場戰國安的
場面，雄霸一時的申花被國安的外援摧殘得枝葉凋零，1：9的比分不僅是上海隊有
史以來的輸球之最，在中國的聯賽上也前所未有。範志毅在賽場上就已經淚流滿面
了，此後許多天範志毅面對攝像機仍然不能克制淚水，他只是哺哺著：「太丟人了，
太丟人了……」還有一件事需要提及，外圍賽中國首戰伊朗失利，次戰卡塔爾幸運
戰平，中國隊只剩下半口氣可喘，如果再輸給沙特阿拉伯就等於吐出最後一口氣了，
即便打平也相當於死掉了。中國球員自己和自己說：「再這麼打，別說對不起別人，
連自己也對不起了。」我想這兩個例子已經足夠了。
「丟人」、「對不起自己」，其實正是一種全新的價值觀在競技體育中的一種
樸素的表達。上海申花輸得如此難看，範志毅最傷心的是作為一個球員個人「太丟
人了」，這是對自己的個人尊嚴被傷害的本能反應，有了這種反應的球員，才不會
把輸球看成是大家的事。相反，他理解為是一種個人的失敗。就像孫繼海，在聯賽
中球隊該贏的比賽沒贏，別人雖有遺憾，但畢竟沒哭，而孫繼海卻一邊退場一邊就
哭了。他的教練喜歡孫繼海爭勝好強，但他根本沒能看到一個新型球員對尊嚴和榮
譽的重視，孫繼海其實也把勝負看成是個人的事情，因而球隊的勝敗榮辱就是個人
的勝敗榮辱。我們的教練員們還只會使用自己的經驗，他們的個人修養還沒有能力
總結那些經驗和揚棄經驗。
國家隊的出師不利刺激了年輕人的自尊心，他們突然悟出了最直接的道理：每
個人都是為自己踢球，國家隊踢不好事實上是自己踢不好，受傷的首先是自己的心。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國家隊球員，才會想到大家聚攏到一起研究戰術，才會把什麼
「跨世紀」「本世紀」一類的玄話丟到一邊。個人的尊嚴在這種時候很天然地變成
了一種集體力量，他們在接下去的比賽中放開手腳拼死一博才顯得渾然天成。國家
隊的成年人們這一回有些攬旭，他們只是不得不做出讚賞的姿態，但他們的自尊心
也受到了損傷。問題是自尊的出發點有本質的不同，一種是為自己的職業生涯而戰，
另一種是權威受到挑戰而羞惱。後者無法真正理解球員的心態，因而此後的日子裡
他們仍舊要不停地開會不停地重樹權威，但漏洞已經出現了，相互間已經失去了深
層次合作的可能，本來要求救的年輕人給中年人們上了一課，年輕人也通過自身的
團結而證實了自己並非那麼低能，並非那樣「技不如人」，他們不可能不反問：
「到底是誰無能和技不如人？」一支球隊最害怕的就是球員對教練的信心發生動搖，
更害怕球員因此而產生抵抗情緒。中國國家隊大概從未像1997年這樣出現如此重大
的危機，從我的角度看，它恰恰表明了中國球員職業生涯的新起點，一代有頭腦重
視自身價值的球員正在這種殘酷的世界大賽中誕生。世界盃在法蘭西的日子大約又
沒有中國隊可以一顯光彩的機會了，但按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中國球員遲早要走上
一回的。這或許是本屆世界盃外圍賽留給中國足球唯一的財產了。
在國內，大部分球隊只是中國國家隊的翻版，都用沿襲幾十年不變的思維體系
指導著球員的行為舉止，但存在比其他任何說教都更有力量，世界日新月異的變化
發展給很少受教訓的中國球員造成的迷惑和自信怎麼講都不算過分，他們雖然不得
不去開會，不得不聽你宣讀報紙和文件，雖然不得不講高政治、高覺悟的話，雖然
不得不跟領導們保持相同的口徑，但他們有自己更實際的想法：踢好球多掙錢。我
們的教育和球員的思路距離如此之大，只能造成管理上的困難，無形中降低了球員
的訓練熱情和自覺性，球員的技術水平在這種狀態下當然很難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