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界                  

                           第十七章  抽刀斷水

    第二根鋼針

    劉主任在這天下午前來歸僑大廈拜訪林育華,林育華對劉主任如此鄭重其事有
些困惑;當劉主任東拉西扯只談論天氣時,林育華有點沉不住氣了,他說:「劉主
任,。您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吧?」

    劉主任啊啊兩聲,似乎想起了拜訪的目的,他想了一會,說:「不知道貴方委
派的工作人員什麼時候能到啊。」

    林育華說:「家父的意思是在5 月份之後。

    劉主任又啊了一聲,「林先生,近一段時間我們很難和您聯繫上,這使雙方的
合作效率降低。當然。您想……」

    林育華打斷劉主任,說:「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在這裡向貴公司道歉,我保證
在5 月份之前不離開北京,有什麼事您肯定能在北京找到我,再次抱歉。」

    劉主任有點不好意思,「林先生,我都是為了雙方的合作能夠卓有成效。我很
高興您能遊遍中國的山山水水,但也希望能和您保持聯繫,最低要求了。」

    林育華說:「我理解。您的責任心讓我感動。真的,請劉主任相信我的話發自
內心。」他伸出手,劉主任也伸出手,兩個人用力握了一下。劉主任站起身告辭,
出門後又轉回來,對林育華的疑問神色,劉主任一笑,說:「您一直受到我們的尊
重,這一點很重要。」轉身走掉了。

    林育華對劉主任最後的話有些迷惑不解,但他不能叫住劉主任追問。林育華在
客廳裡轉了幾圈,突然抄起電話給小蕾掛過去,是小蕾接的電話,林育華說:「小
蕾,今天有空嗎?如果能抽身,想約你出來。」

    小蕾沉默了一會,說:「今天有點不舒服。」

    林育華說:「什麼都不做,只是想見見你了。」

    小蕾笑了笑:「這樣我沒想法,一小時以後見怎麼樣?」

    一小時之後;小蕾已經和林育華坐在一家餐館裡,他們選了靠窗的座位,從窗
口看出去,一幢米黃色七層辦公樓矗立在街道對面,林育華的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
窗子。

    「嗨!」小蕾抗議說,「你就是這樣見我嗎?」

    林育華拍拍小蕾的手背,說:「今天再讓你過偵探癮。」

    「算了吧你!我可不想再丟醜了。」小蕾憤憤地說。

    林育華說:「這回可是真的,由我來當。」他一直盯著米黃色樓房的大門,他
知道再有半小時就是下班時間。

    小蕾乾脆不理會林育華,自己一個人有滋有味進餐。

    林育華終於看見了他等待的人走出大門,幾分鐘之後有一輛黑色上海轎車駛過
來,他上了車,汽車不緊不慢駛去。

    竄到門口的林育華讓小蕾截住一輛出租車,兩人上了車之後讓司機加速,林育
華沒有告訴司機追趕什麼,他只是指揮司機快快慢慢左拐右拐。

    小蕾也不十分清楚林育華追蹤的是誰,但她還是覺得這一次和那個夜晚尋找電
話亭有所不同。小蕾開始興奮和緊張起來,她眼睛不停地辨認哪輛車是林育華所跟
蹤的,但一直不得要領,當著司機,小蕾知道不能問。

    「停車吧。」林育華突然說。汽車緩緩停在路邊。林育華低著頭想了一會,又
說:「開車,去歸僑大廈。」

    「嗨!追著什麼了?」小蕾問閉目養神的林育華。

    林育華搖搖頭,說:「慚愧,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回到歸僑,劉文治彙報說:「劉主任來電話找您。」

    林育華一愣,「嗅?什麼時候?」

    劉文治說:「您進屋前不到一分鐘,剛擱下您就……」

    林育華說:「你馬上回個電話,我和他講話。」

    劉文治撥了電話,過了一會兒對里間的林育華大聲說:「林先生,劉主任的電
話沒有人聽。」

    林育華在里間應道:「噢!那就算了。」

    小蕾躺在沙發裡,她的身體很不舒服,懶懶的。她看著呆立在屋子中間的林育
華,問:「發生了什麼事?魂不守舍的。」

    林育華哈哈了兩聲,說:「危機四伏,一種奇妙的體驗。」

    小蕾說:「賺錢賺糊塗了,生意場上自然是危機四伏。」

    林育華替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若有所思地飲一口,然後把目光轉向謝小蕾,
「人總得死吧?」

    「育華,你到底怎麼了?這些日子總讓人心裡慌。」

    「我是說人活著難,死卻容易。我經常想,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奇跡。死就不同
了,幾秒鐘就大功告成。比如說我現在好好地喝酒,出了大門就讓汽車給撞死了。
快不快?」

    小蕾坐起來,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育華……」

    林育華自顧自說下去:「其實,我是死過的人,死過的人命不足惜是不是?人
是最複雜的東西,往往有幾副面孔。小蕾,我們相識已經有兩年多了,但彼此能了
解多少呢?小蕾,林育華在你眼裡究竟是怎樣的人呢?說說看。」

    小蕾有點惱火,但林育華的神情非常憂傷,小蕾的火氣馬上被一種莫名的恐懼
替代了,「你不該問這種事。」

    林育華擺擺手說:「不願回答就算了,何必生氣?林育華的一生可以說是充滿
了欺騙、恐怖、死亡,連我自己也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活著,真是不可思議。」

    小蕾放鬆下來,說:「你言過其實了。做生意雖說是充滿欺詐和傾軋,但你如
此說卻有點誇張了。講一句不中聽的話,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矯情。」

    林育華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蕾,他的目光一點一點清晰起來,他笑了笑,說:
「謝謝你的忠告。我該滿意才是。」

    「這就對嘍!」小蕾拍拍自己的腿,「親愛的,來,到我這來躺一會,你是累
了。」

    林育華走過去枕著小蕾豐腴的大腿,「是累了,」他說,然後閉上眼睛。小蕾
拿掉他手裡的酒杯,輕輕替林育華按摩頭頂和眼睛。林育華真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林育華讓劉文治送謝小蕾回家。劉文治答應著下樓去停車場發動
汽車,小蕾懶洋洋收拾面孔和頭髮。林育華對小蕾說:「我不去送你了,還是累。」

    小蕾說:「你歇一歇吧,昨晚你睡得不實,直說夢話。」

    「說夢話?我都說什麼了?」林育華有點緊張。

    「我也迷迷糊糊,聽不出說些什麼。」她拎著小皮包走出門去,之後又說:
「我後天有飛行,大概三天后回來。」

    林育華點點頭。林育華對自己說夢話有點意外,這可不是常常發生的事。他早
就把神經練得堅硬,如今說起夢話來,似乎表明自己有些脆弱,這很危險。

    小蕾又推門進屋,她跌跌撞撞抱住林育華,張著嘴說不出話,身體抖成一團。
林育華的頭轟然一響。他預感到有可怕的事已經發生,瑪爾塔沒有成功?!

    林育華輕輕拍撫小蕾的脊背,「出什麼事了?」

    「劉文治……他……」小蕾的嘴唇沒有血色。

    林育華扶著小蕾的腰和她一塊出了大廈,他們走到那輛

    「桑塔納」旁邊。小蕾又一次抱住林育華。

    林育華從半開的車門看見劉文治靠在司機椅子裡像養神似的。劉文治的手一隻
放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搭在椅靠上,他的眼睛半睜半閉,嘴微微張著。

    林育華讓小蕾背過身,然後把手指伸進劉文治油黑的發間,他果然摸到了鋼針
細小的一端,這一次林育華沒有吸出兇器,他四處看了看,沒有許多人走動。天還
早,剛剛亮起來,北京人大部分在家裡吃早飯,市區裡除了汽車的行駛,幾乎沒有
行人。

    林育華想了想,對小蕾說:「我們得給劉主任打電話。劉文治已經死了。」說
完扶著小蕾進了大廳,在服務台辦事處掛電話,劉主任果然住在辦事處。

    「劉主任,請您馬上來大廈。這裡發生了可怕的事。」

    劉主任立刻放下電話,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林育華仍然試圖讓小蕾安靜下來,小蕾這時候才開始清醒,這使她流了淚:
「他怎麼好端端就……」

    「死是容易的……」林育華自言自語。

    「你好像無動於衷?」小蕾指責面無表情的林育華。

    林育華沒有辯解,小蕾的不滿讓他安心,這說明小蕾已經從突然打擊中恢復過
來,她開始理智了。

    劉主任急匆匆跳出汽車,林育華和小蕾迎出門去,林育華拉著劉主任走到「桑
塔納」前,劉主任看了看劉文治又試了試死者的鼻息,然後轉回頭看著林育華。

    林育華搖搖頭,「我也是剛剛知道,小蕾……」

    小蕾說:「他先下樓去停車場,我過了一會才下樓,但沒有看見他的車。我就
直接去停車場,看見汽車停著,劉文治坐在車裡,我叫他他也不應。我就到跟前看
看是怎麼回事,這時候我看見劉文治就這副樣子,我叫他他還是不吭氣,後來我看
見他的臉色不對,把手放在他鼻子前發現已經不喘氣了。我嚇壞了,就跑上樓去叫
育華。」

    劉主任想了想,說:「小蕾坐我的車回家,林先生陪你。劉文治的事就由我來
處理。這樣行不行?」

    林育華說:「小蕾可以自己回去,我和你一起處理這件事。劉文治是我的司機,
我不能不管、」

    劉主任說:「林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是外國人,這件事如果和您有什
麼牽連,沒有麻煩也是麻煩。劉文治無論如何是長城公司的雇員,本公司在這件事
上有不能推諉的責任,況且,死因不詳,你更不好參予。」

    林育華想了想,說:「又欠你一個情,劉主任,話雖然這樣講,但是我還是願
意承擔劉文治的全部喪事費用,我不能讓貴公司太過負擔,還有—…我希望劉文治
的死完全出於偶然—…」林育華看著劉主任。

    劉主任說:「請林先生提示一下好嗎?」

    「我不十分相信劉文治死于自然,我只是無比驚訝。」

    劉主任笑了笑,「我也同樣不相信。」

    「這就好。在國外,這種事經常發生,總是和錢有關。但願劉文治的死是其他
原因。」林育華扶著小蕾上了劉主任的汽車,他對站在「桑塔納」旁的劉主任擺擺
手,劉主任也抬起手晃了晃,並且給林育華一個親切的笑容i 中午,劉主任陪著一
位公安人員走進林育華的房間,「這是市局的苗處長,他負責調查劉文治的案子。」

    林育華一邊和苗處長握手,一邊說:「我猜對了?」

    劉主任點點頭,「請苗處長跟您談吧。我替兩位做一回聽差,沏茶點煙之類的
活我來做。」

    菌處長非常客氣,他說只是請林先生談談劉文治日常活動情況,例行公事。林
育華就從頭說起,怎麼在武漢認識的劉文治,怎樣聘劉文治當私人司機,又如實講
了劉文治的工作情形,最後講到早晨如何發現了屍體。

    苗處長認真地記錄,然後請林育華過目,林育華很爽快在詢問記錄上簽下了自
己的玻利維亞名宇。

    「林先生,我們盡可能少麻煩您,但這是一宗兇殺案,我們不得不尋求您的幫
助,希望你能合作。」苗處長說。

    林育華點點頭,「苗處長。我懂法律,知道自己有什麼義務。在沒有結案之前,
我不會離中國的。」

    苗處長和林育華握握手:「再次謝謝您的合作。」

    劉主任沒有離開,他看著神情略顯呆滯的林育華說:「林先生,您不要太煩惱,
我想事情很快就會有眉目的。」

    林育華說:「但願如此。只怕沒那麼簡單。」

    「林先生,您是否有什麼話要對我講?」

    「唔,不,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我只是不安。」

    「這可以理解。林先生,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請不要客氣。」劉主任從台
曆上撕下一張日曆,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這是我的私人電話號碼,希望你能用
得著它。」

    林育華接過去折好夾進皮夾,「謝謝您。」他讀出了日曆上的日期:3 月21日。
離5 月5 日只剩下幾十天了。

    「我得去公司一趟。」劉主任站起身,「隨時聯繫。」

    林育華點點頭,「我會的。」他目送劉主任走出房間,想起了瑪爾塔的忠告:
「必要時向中國警方自首。」還遠不是山窮水盡的時候,他要挺到最後關頭。

    離那個日子還有幾十天,這還不能說明瑪爾塔已經失敗,或許她還沒有和「領
袖」取得聯繫。追殺行動仍然停留在外圍,他們還沒有直接對林育華下手,他們是
想讓林育華飽受驚恐,正在玩貓要老鼠的把戲。先是殺害了林育華的父親,現在又
殺了他的司機。接下來呢?會不會對謝小蕾下手呢!謝小蕾……

    林育華不能忍受這種推測,但他知道那種情況完全可能發生。那些人既然敢在
北京殺掉無辜的劉文治,為什麼就不敢殺死毫無反擊能力的謝小蕾呢?

    他們怎麼能這麼幹?這不是行家的勾當,這夥人實在太過分了,有林育華一條
命總該夠了,為什麼殺毫無瓜葛的人呢?林育華的怒火無處發洩,他認為首要的問
題保護小蕾不受傷害。最有效的辦法是離開中國,這可以使他們放掉小蕾。他們的
目的也肯定是迫使林育華離開中國,他們肯定是想在別的地方除掉林育華。事情仿
佛也不這麼單純,既然可以殺兩個人,也就可以在中國殺第三個人——林育華。他
們似乎還有不可知的意圖,他們現在似乎根本不打算殺他。他們要幹什麼呢?

    問題是林育華在5 月5 日之前不能離開中國,瑪爾塔的情報只能由林育華親自
接收,無論如何不能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他只能坐等沒有別的出路。

    林育華端坐在地毯上,他苦苦思索最要緊的和最現實的辦法,中心是保護小蕾
的生命安全,他仿佛已經看見了謝小蕾血污的屍體。林育華睜開眼睛,他的目光向
閃電一樣迸射而出,他的身體裡開始充盈力量。林育華聽見自己的骨節輕微地響著,
他伸出手對著兩米外的牆壁虛擊一掌,牆壁無聲無息地顯出一個深深的手印。林育
華站起身走過去撫平手印,然後重新坐在地毯上。

    沒有上策,也沒有中策,只有下下策。那就是把小蕾置於自己的保護下。只要
小蕾在北京,就讓小蕾和自己住在一起。林育華有這個信心,那夥人畢竟不敢在中
國明目張膽殺人,這就給林育華的反擊提供了致勝的可能。林育華完全可以應付一
個兩個甚至三個殺手的襲擊。

    如何說服小蕾能同意長時間居住在一起呢?近一個時期,小蕾很少來大廈和林
育華同住,她已經無法再和家人撒謊,更主要的,小蕾對這種同居感到羞辱。

    林育華下決心讓小蕾留在自己身邊,為了小蕾不受傷害,林育華知道必須採取
非常的方式。

    1991年 3月 請你嫁給我

    林育華自己開車去機場接小蕾。

    他們見面不像以往那樣自然,兩個人心裡各懷著事情。小蕾關心劉文治的死因,
林育華如實相告,小蕾又驚又怕:「劉文治到底是什麼人?黑社會嗎?」

    林育華搖搖頭,他把汽車開得飛快,最後停在大廈前。小蕾說:「我應該先回
家去。」

    林育華拉著小蕾的手,說:「先上樓,有重要的事。」

    進了房間,林育華按住小蕾的肩膀讓她坐好,然後退開一步,他單膝跪下,拉
住小蕾的右手。

    「我正式向你求婚,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小蕾睜大眼睛,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林育華。「你,你說……什麼?你不該開這
種玩笑的。」

    林育華說:「小蕾,我請求你能做我的妻子。」他從衣袋裡取出首飾盒,打開,
裡面是一隻鑽石戒指。

    小蕾取出戒指,嘴裡輕輕啊一聲,她看著林育華,眼裡仍然是一團疑惑。林育
華抬起小蕾的手,「願意嗎?」他又問。

    小蕾終於相信了,她哽咽了一聲,撲進林育華懷裡。她說:「我願意你做我的
丈夫。」她的眼淚悄悄流下來。她看著林育華給自己套上戒指,再一次抱住林育華,
兩個人甜甜地接吻。

    「一會咱倆一同去你家裡,我要請求你的父母把女兒嫁給我。」林育華輕輕擦
掉謝小蕾臉上的淚痕。

    小蕾點點頭,「我再也用不著躲著他們了。天啊……」

    林育華說:「小蕾,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應我?」

    小蕾看著林育華,點點頭。林育華說:「辦登記手續,大約稍微費點事,我必
須先有我國政府的證明,然後才能在中國登記結婚。我是說,等候公文的這一段時
間,我們能住在一起,和一個兩口之家那樣生活。」

    小蕾想了想:「我覺得這可以考慮,但是……」小蕾看了看房間,「就這裡嗎?
和以前……」

    林育華說,「我已經想好了,請劉主任幫忙買一套房子,用不著太大,三居室
就行。劉主任已經去辦了。」

    「三居室?」小蕾一拍手,「還三居室就行?太行了!在北京,一個廳級官員
也不過如此啦。我舉雙手贊成,」馬上又擔心地問:「你不是不想在中國定居嗎?」

    「沒關係,如果離開中國,或者把房子賣了,或者留給你父母,也算是你的一
份孝心。」林育華說。

    林育華開著汽車和小蕾一塊去謝家。謝國良和老伴聽完林育華的請求,相互看
了看,謝國良問女兒:「你願意?」

    謝小蕾咬著嘴唇點點頭,她扶著母親的肩膀。

    「育華,你不是那種壞人,我看得出。」謝國良說,「我能說什麼呢?我只能
祝你們白頭偕老。」

    老伴眼裡泛出淚花,「育華,你要好好待小蕾。」

    「伯母……媽媽……我會的。」林育華的臉紅了。

    謝小蕾說:「真是厚臉皮,我媽還沒答應呢,就叫媽?」

    「答應了答應了。」謝母連聲說,打了女兒的頭一下。

    謝小蕾說:「媽,爸,林育華在北京買了一套房子,這些日子我就住在那兒,
要收拾收拾,儘量省點錢。」

    謝國良和老伴沒有藉口阻止女兒,也就同意了。

    當天下午,林育華就去大使館辦理有關公文。

    當天晚上,謝小蕾住在自己家裡。林育華對小蕾說:「今天你無論如何不許走
出房門半步。記清楚。」

    小蕾看林育華嚴肅的樣子感到有點不好,「為什麼?」

    林育華說:「在玻利維亞有一種風俗,訂婚後的女人完婚之前沒有未婚夫的陪
伴出入是不吉祥的,它會給丈夫帶去災難。小蕾,你不希望我有什麼災難吧?」林
育華知道這樣講可以打動小蕾。

    小蕾笑了一會,說:「雖然我不相信,但我還是願意按你的要求去做。俗話說,
心誠則靈。」

    林育華吻了小蕾一下,低聲說:「謝謝你,親愛的。」

    小蕾讓林育華的鄭重震懾了,「我向你保證……」

    回到歸僑,林有華馬上給辦事處掛電話,劉主任聽出林育華的聲音,立即很興
奮地說:「房子落實了,以謝小蕾的名義買下的,19萬人民幣,11o 平方米,地點
也不壞,在陶然亭公園西面。」停了停,又說:「恭喜你,林先生。」

    林育華知道劉主任的能量,他對這麼迅速找到房子一點也不意外,「劉主任,
我什麼時候能住進去呢?」

    「隨時。如果方便,現在我陪你去看房子。」

    林育華開車接上劉主任,汽車在育新街的一幢住宅樓前停下來,劉主任領著林
育華登上三樓306 室,把鑰匙交給林育華。林育華打開門,這是一套大開間住宅,
北京尚不多見,19萬人民幣應該說相當便宜。

    「還滿意嗎?」劉主任問林育華,他一直面帶笑容。

    「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謝意。」林育華說,他握了握劉主任的手,「我能
直呼您的名字嗎?當然,這或許—…·」

    「我叫劉英東,英雄的英,東西南北的東。」劉主任說。

    「我能請你做伴郎嗎?」林育華說。

    「非常榮幸。」劉英東說,「我希望你們能幸福。」

    林育華說:「英東,我記住了你留的號碼。」

    劉英東點點頭:「育華,這樣稱呼你不介意吧?在中國,我能成為你的朋友,
我會盡全力幫助你,只要你願意。」

    「我知道。我想我肯定需要你的幫助……」

    林育華到謝家,他告訴小蕾房子已經買妥,想讓小蕾去看房子。小蕾興高采烈
地上了汽車,兩個人到了住處之後,小蕾更加高興,她注意到房間已經佈置好了,
根本用不著花大力氣收拾。「我現在就可以做一個不勞而獲的太太了。」

    「不是這樣,你有許多事要做。比如說幫助我清理一下文件,學著擬計劃書,
還有做一日兩餐。」

    小蕾說:「你是想讓我呆在家裡?我有工作。」

    「聽我說,5 月中旬之前你不能上班,只能呆在這兒。」

    「育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小蕾提高聲音。

    林育華說出了想好的理由:「從玻利維亞來的公文最遲是5 月中旬,這段時間
我們最好按南美的風俗做事。親愛的,我知道你是個無神論者,我也是,但我父親
不是,我們不該讓老人家對我們的未來擔心。」看小蕾依然不很情願,又說:「只
有一個月多一點,不是不能忍受對不對?和我們的後半生安寧和幸福相比,這是微
不足道的事對不對?這之後,我們在中國哪怕只停留一天,你仍然可以去工作。」

    「我怎麼才能請下假呢?這種理由說得出口嗎?」

    「沒有比這個理由更充分了。開放後的中國非常看重國家之間的友好關係,我
想他們會毫無保留同情你的處境,你的丈夫畢竟是一個南美洲的友好人士。你說呢?
如果同意,我們現在就去民航告假,我陪你一同去怎麼樣?」

    小蕾同意了。林育華笑了。他跳起身抱起小雷轉了一圈,然後抄起電話,他說
;「英東嗎?小蕾同意婚前休假了。」

    放下電話,對驚愕的小蕾說:「劉主任和民航局的官員很有面子,他能替你告
假的。」看小蕾依然驚疑又說:「有一件事早就該讓你知道,劉主任在你入選空中
小姐時已經幫了忙,他這個人的能量非常大。」

    「你是說他給我走了後門?」小蕾的臉紅了。

    「這樣講不準確。他如實介紹了你的情況,在相同的條件下,你當然更有優勢
了。你用不著生氣,劉主任跟我講沒有他幫助,你同樣可以考取,只不過因為我離
京前請他照顧你,他覺得自己應該那樣做。」

    「他怎麼知道我要考取民航的職位?」

    「從校方吧?我沒有細問,你知道,我只是感激他。」

    小蕾仍然不依不繞在這件事上要了一通脾氣,、林育華絞盡腦汁說謊,再加上
甜言蜜語,總算安撫下來。

    數日來,林育華頭一次心無雜念地睡了一覺。林育華下決心寸步不離謝小蕾直
到那個日子來臨再做新打算,關鍵是做到不露破綻。不能讓謝小蕾感覺到什麼異常。

    第二天早晨,小蕾出去跑步,林育華也換上運動鞋和小蕾一同出去,小蕾不僅
沒有懷疑,反而十分高興。一對戀人一同跑在清晨的寒冷街道上,是十分浪漫的情
景。林育華當然沒有那種心境,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當林育華看見一輛停在樓房
對面的黑色轎車時,他的心情稍稍放鬆下來,那是公安部門的一輛汽車,他又重新
置於警方的監護之下。在某種意義上講,林育華和謝小蕾反而不容易受到「領袖」
的人的襲擊,監視提供了外圍保護,這大概是中國警方沒有想到的。從另一個方面
看待這種監視,說明警方認為劉文治的死和林育華有某種關係。無論如何,林育華
更擔心的是「領袖」,而不是警方,他知道自己畢竟是外籍客人,沒有充足的證據,
警方的懷疑就一文不值。

    跑步回來,小蕾又要去採購日用品,林育華開車和小蕾一塊去隆福大廈,林育
華始終在小蕾周圍提起精神,他不易讓人察覺地隔開不那麼使他放心的人靠近小蕾,
小蕾的心思全在購物上,她徵求林育華的意見都是象徵性的,她完全按自己的標準
選購,林育華的任務就是抱著一大堆東西跟著小蕾轉來轉去。林育華對懷抱東西擔
任警衛反而覺得更好,幾乎每一件東西都可以當成武器使用。

    這種時刻不離左右的日子繼續了三天之後,小蕾開始有意見,她說:「你不能
總是這樣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啊。」

    林育華說:「這也是民族風俗的一部分,我不能中途而廢。」

    小蕾笑著說:「真麻煩,這種風俗真該扔了。」

    林育華說:「這麼幾天就嫌膩,等將來我半年不回家你就放鬆了。你啊,真是
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蕾抱住林育華的脖子撒嬌,「那時候我找情人給你看,看你敢不敢不回家?」

    林育華說:「那樣也好,省去我許多力氣,利於長壽。」

    小蕾咬咬林育華的耳朵。「你喲,活流氓啦!」

    這時候劉主任來電話,請林育華去辦事處或者他來林家,劉主任說有一件很重
要的事要商量。林育華想了想說:「我去公司辦事處吧。」放下電話在屋子裡四處
看了看,把小蕾拉到窗前,林育華指著街道對面的黑色轎車說:「看見那輛車了嗎?
就那輛黑轎車。」

    小蕾點點頭,「看見了,怎麼回事?」

    林育華說:「無論誰叫門,都不要答應,更不能開門。還有,馬上給辦事處打
電話找我。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打開這扇窗子,你喊那輛黑轎車裡的人,他們肯定
馬上就下車來幫助你。記好,按我說的做。」

    小蕾突然有點緊張,她驚恐地睜大眼睛:「育華,你講什麼?出了什麼事?我
看這兩天你一直神經兮兮的。」

    「沒什麼事,」林育華說,「你接我說的去做吧。」

    「不講清楚不行。」小蕾說,「你不能瞞著我。我並不想以你的女人要求你必
須怎樣,但現在的事顯然和我有關。」

    林育華知道小蕾是認真的,他想了想,說:「我認為劉文治的死實在奇怪,警
方調查了這麼久毫無線索,這說明不是一伴很普通的謀殺案,我想不出什麼別的變
故!」

    「你是說這件兇殺案針對你?」小蕾抓住林育華的手。

    「我不能肯定這件事的性質,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偏偏被殺的是劉文治而不是
別人。生意場上這麼多年,林家不可能沒有敵人。我不敢肯定……」

    「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呢?」小蕾冷靜下來。

    林育華笑了,「5 月中旬左右,警方說他們正接近破案,那時候就將有一個結
論。我們也正好結婚。」他拍了拍小蕾緊繃著的臉,「我只是防患於未然。」

    小蕾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好吧,我聽你的。」

    「這樣才是好姑娘。我很快就回來。」

    劉主任見了面就說:「育華,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協助。去年5 月你和劉文治一
同去過武漢,但警方調查的結果對你不利。別擔心,我並不是代表警方審問。」人
林育華點點頭:「我知道這件事遲早瞞不住。那幾天我根本沒有去武漢,我是陪那
位波利維亞記者戈洛麗娜·安蒂諾小姐進行了一次旅遊。我不想讓小蕾知道這件事,
我擔心她會想到不正當的男女勾當,小蕾對安蒂諾小姐戒備,為這個她還生了好長
時間氣。」

    「你知道,這必須有根據才行的。」

    「我知道,這許多天我一直想該不該講這件事,但我一直寄希望這件事能躲就
躲,現在看來沒成功。」林育華從皮包裡取出幾張火車票和住宿單據。「我一直留
著這東西,我有預感,總會用上它們。」林育華對劉主任說:「英東,我為這件事
向你道歉,我並不打算欺騙你和警方,我以為只是私事。

    劉主任點點頭,「我能理解。我只是想提醒你,在這裡做事你很孤單,你不能
太過自信。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請你一定不要客氣。」劉主任站起身說,「就這
件事。」

    林育華也站起身,他說:「你肯定會有這個機會的。」

    回家的路上,林育華回憶劉主任的話,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林育華的手下意識按了按衣袋,他知道那裡面有劉英東的電話號碼。或許真的要用
上了,他想。

    林育華看見那輛汽車仍然停在住宅樓的對面,林育華停了車,他搖下車窗探出
頭,他注意到車子裡坐著的兩個人中有一個他面熟的人,但那個人半側過面孔回避
了林育華的注意,林育華對黑汽車揮了揮手,然後把汽車轉到樓後的車庫裡。林育
華不慌不忙爬上三樓,他摁了一下門鈴,又摁了一下,又連續摁了三下。他聽見了
熟悉的腳步聲,謝小蕾走過來開門了。

    小蕾看上去有點緊張,她是在門鏡裡看清是林育華之後才打開門的。林育華心
裡很歉疚,他知道一個姑娘在這種情形下的感受,但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緊張
歸緊張,但總歸比讓人家殺掉好得多。

    林育華強作歡顏,打趣道:「刺激吧?」

    小蕾說:「刺激!告訴你吧,我連窗子都不敢開。」

    林育華擁抱住小蕾,「你要有信心,我是說你要對我有信心,只要有我在你身
邊,你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小蕾笑了笑,說:「算了吧老夫子,你忘了在密雲水庫的那天晚上,你那副樣
子。」小蕾哈哈大聲笑了起來。

    「密雲水庫?」林育華自言自語著,他的眼睛一亮,林育華突然記起在沙灘112
無軌電車站的一幕,他的心狠狠地揪緊了,林育華幾步竄到窗前。

    那輛黑色小轎車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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