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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佟桂英嘩啦一下就把屋門的插銷插上,又順手抓過一把飯勺子,然後就想喊了。不料,院裡的人先說話了,而且話音非常熟悉,不是旁人,正是孟老大。孟老大說:「劉書記,我來了好幾趟了,您無論如何也得聽我說說……」

  佟桂英心裡說這個老大,這麼多年我為啥連你的大名都不願意叫,實在是你幹的事太不光堂,為了當官,你三番五次地當孫子求人家,還把我嚇夠戧,也罷,讓我聽聽你說啥,回頭也嚇嚇你。

  「劉書記,您別不高興,不是我沒完沒了的逼您,實在是沒有辦法呀。北大溝連著旱三年了,群眾連水都吃不上,我這個黨委書記,要是不把這件事解決了,我死都不瞑目呀……」孟老大乾咳了幾聲,接著說,「水窖工程一定得搞,每家搞一個窖,把天上的雨水都攢住,人和牲口喝的問題就解決了,往下,再修條渠,把坡下的地改造成菜地,還可以建大棚,幹那麼三五年,北大溝的面貌一準能改變……」

  佟桂英聽得如墜五裡雲霧,這是怎麼回事?跑官怎麼彙報起工作來啦?這孟老大跑糊塗了吧,要麼就是讓那破吉普子顛暈啦,把劉書記家當成常委會議室啦……

  隨孟老大一塊來的人說:「劉書記,你別貓在屋裡不吱聲。我們孟書記這陣子血壓一直二百多,還沒黑沒白地往貧困戶家跑。你是包我們鄉的領導,彙報成績,孟書記從來都把你放在前面,可到了關鍵時刻,你不能從背後給孟書記一刀,五萬塊錢,那不是個小數目呀!你那是要孟書記命呀!讓孟書記怎麼給大夥交代呀……」

  沒等佟桂英琢磨琢磨他到底說的是啥,院門咣當響了一下,牛大敏回來了。牛大敏一見就火了,說我家老劉都住院了,你們怎麼還沒完沒了。孟老大愣了一下,說啥時住院的,我們還以為他在屋裡呢。牛大敏說:「我說孟書記,我乾脆跟你挑明瞭吧,老劉已經準備把你調到城關鎮來,你就耐心等待吧,別逼他了。」

  孟老大說:「我啥時要劉書記給我調城關來著?我在北大溝幹得好好的,來城關幹啥……」

  牛大敏叉著腰說:「老孟,你別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我們老劉好心好意給你換個好地方,你怎麼不領情呀!那北大溝是啥地方,老百姓有閨女都不往那嫁,你還想學孔繁森,把你這百十多斤交代那裡呀!」

  孟老大嗓子幹啞地說:「只要把那五萬塊錢給我,我寧願把命交代在那兒……」

  佟桂英再也聽不下去,嘩啦把門拉開出了來。她一露面,反倒把院裡的三個人嚇了一跳。孟老大愣了半會兒說老姨你咋在屋裡。牛大敏忙跟佟桂英說老劉沒大事,你快把鑰匙給我,回家歇著去吧。佟桂英給了鑰匙,指著孟老大說:「我說老大,你鬧騰個啥?花錢跑官是啥光堂事,你還吵吵嚷嚷的,還知道寒磣不!」

  隨孟老大來的人說:「你不知這裡是怎麼回事……」

  佟桂英說:「我咋不知道,你們說的我全聽見了。老牛,你該幹啥幹啥去,別理他們。」

  牛大敏卻一反常態,拉著佟桂英往院外走,說你就別管這爛事啦,這種事我見得多啦,回頭我跟他再說說就是了。佟桂英覺得臉上發燒,畢竟自己是孟老大的老姨呀,雖然年齡差不多,但蘿蔔長在背(輩)上,心裡沒法沒點壓力。雖然沒大聽明白孟老大和劉書記之間到底是咋回事,但估計也跳不過花錢買官的那點見不得人的勾當……

  在一瘸一拐回家的路上,佟桂英感慨不已。她想起孟老大說北大溝老百姓連吃水都困難,還得把雨水攢起來,便不由想起小時候大姐抱著自己挨家找奶吃的情景。當然那都是大姐後來說的,不過可以想得出來,自己才生出半個月,娘就病死了,大姐抱著自己跑遍村裡村外,東家一口西家一口,才沒把自己餓死。大姐說,人家都是先喂了你,才喂自己的孩子,到啥時候,也別忘了鄉親……佟桂英想想這些日子是咋過的,本來單位事不多人多,上不上班都可以,你拿工資老實在家呆著就是了,怎麼就冒出那麼個念頭,要幫李進生當上縣長呢?即使他當上了,要是不給老百姓辦事,淨搞亂七八糟的事,不是造孽更大嗎?再者說,人這一輩子就這麼幾十年,關鍵時刻就那幾年,像孟老大這樣,一不留神就滑下去,那可就爬不起來了。李進生也不是銅打鐵鑄的,我幫他謀劃縣長,說不準就把他心神給弄偏了。你別看他當常務當這麼多年沒幹過多大成績,也沒顯出多大魄力,估計如果心眼子跑偏了,玩邪的,他的「魄力」沒准就大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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