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七七


  伢鱉粗聲說:日你的,呷酒呷酒。幾個大男人碰了杯,都喝了口啤酒。王軍望著黃中林說:中鱉,你們接的這個兩千萬的工程,自己能賺多少?黃中林說:做得好能賺兩三百萬。王軍說:你講卵話,至少可以賺六百萬吧?黃中林說:賺不到。李國慶嫉妒道:日你的,兩千萬的工程你們都能接到手,真讓人嫉妒。伢鱉也說:嫉妒,確實嫉妒。黃中林喝口啤酒,望著王軍說:把焦小紅讓給我,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她談人生,把她的思想改變過來。王軍說:焦小紅不是小青,你的魅力還不足以讓她改變。黃中林就淫笑,說你既然不打算跟她結婚,肥水不流外人田麼。李國慶不喜歡黃中林的自以為是,說中鱉,你講點別的好不好?伢鱉嘿嘿笑著,他的女友也覺得好玩地笑著。黃中林進一步望著王軍說:你要是覺得焦小紅煩你,就打我的手機,讓我去開導開導她。李國慶想要是讓黃中林當安慰天使,那他不把焦小紅搞了才怪,這個鱉哪天正經過?就對王軍說:千萬莫讓中鱉做安慰天使。說著,他舉起酒杯,叫道:喝酒喝酒。伢鱉慌忙響應,幾個人忙將杯中物倒入了嘴中。

  黃中林沒坐多久就開車走了,酒吧裡又只剩了伢鱉、李國慶、王軍和坨坨。坨坨還沒談女朋友,所以他一臉輕鬆地哼唱著劉德華的《來生緣》。李國慶命令坨坨說:呷酒,坨坨鱉把杯子端起來,碰一下。坨坨就端起酒杯跟李國慶碰,喝了口。李國慶不准坨坨只喝一口,大聲說:喝完。坨坨就喝了那大半杯酒,李國慶高興了,對坨坨豎起大拇指,說這還差不多。李國慶又把酒倒滿,跟伢鱉和王軍分別碰了下酒杯,說都是朋友,我們為友誼和信譽乾杯。李國慶說這話是有出處的,因為他對王軍不怎麼放心了。王軍是個什麼人,大家心裡都清楚,他不是那種靠得住的人,而且李國慶已從伢鱉嘴裡曉得王軍的為人了。

  早兩天,李國慶不知刮什麼風刮到了大漢畫室,一進畫室的門就大聲背陸遊的詩道: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日他娘的又一年啊。畫室裡的小年輕都掉頭望著他,以為來了個神經。李國慶卻哈哈哈大笑,說啊呀,這麼多學生。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伢鱉不等他背完詩就奮力把他往另間房子裡推,因為那些小年輕已開始把他做瘋子笑了。伢鱉說:坐坐坐。又是泡茶又是遞煙,還把門關了,不讓他賣弄才情。伢鱉說:好羅好羅,我們聽你的話不懂,莫背詩了。李國慶說:老子今天走這裡路過,順便來看看。伢鱉問他近來忙些什麼,李國慶就把他跟王軍畫圖紙的事說給了伢鱉聽,王軍接了個很大的工程,少說也有一千萬,畜生騙你。伢鱉一聽李國慶在跟王軍畫圖就低頭暗笑:嘻嘻嘻嘻。李國慶很警惕地望著伢鱉,問伢鱉笑什麼。伢鱉說:沒笑什麼。李國慶說:你剛才明明笑了,你這鱉到底笑什麼?伢鱉猶豫了下才說:你也許會白忙一頓。王軍是個賺了一百塊就要用一百零一塊的人,但願王軍在你面前講信譽,說話兌現。

  李國慶心裡沒底了。這兩個月,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設計上,設計了H酒店的大堂、大會議室、小會議室、餐廳、客房和衛生間等等一系列圖紙,手都畫麻了,畫得手指都壯著膽子抽筋了;眼睛也畫腫了,畫得睡覺時躺在床上就要求音樂老師發發善心替他揉眼睛,因為他的眼睛脹疼。直到一個星期前,圖紙才畫完。要是跟別人畫,那是一手交圖紙一手交錢的,那他至少可以拿到兩萬塊錢,因為光效果圖就畫了十張,按兩千塊錢一張的行情計算就是兩萬塊錢,還不要說施工圖——施工圖畫了三十張,就按三百塊錢一張計算也有九千元。可是李國慶在王軍手上連一分錢也沒拿到。王軍說他現在連一分錢也沒到手,等錢到手了再付給他圖紙費。李國慶急需要錢花,他現在連抽煙的錢也成問題了,不得不伸手向老婆借。他對老婆說:先借我一百塊錢。過兩天又對老婆說:還借我一百塊錢。又過兩天又一臉討好地對老婆說:再借我一百塊錢,我保證連本帶息一次性地還你。他剛才來這裡喝酒,為什麼會比王軍晚?三站半路他是全憑兩條腿走來的。倒不是為了鍛煉身體而走路,而是口袋裡除了半包他計算著抽的白沙煙,就只剩了幾角零錢。他已經陸陸續續跟老婆借了一千七百塊錢了,總不能無止境地借下去啊。所以他拋出了那句話:我們為友誼和信譽乾杯。說完他盯王軍一眼,王軍一笑,舉起酒杯,重複了下李國慶的話:為友誼和信譽乾杯。

  王軍的叩機響了,他去回了個電話,是焦小紅叩他,問他在哪裡。他告訴焦小紅他在一家酒吧喝酒。焦小紅匆匆來了,著一身黑衣服,手裡拎著黑包。焦小紅顯得很端莊。她不是那種隨便什麼男人都可以接近的女人。書香門第出生的焦小紅可看不起那些輕浮的講穿講呷講哪裡好玩的女孩們,甚至從骨子裡鄙視她們。她有女神的味道,只是比畫面上的女神稍稍胖一點。女神坐下了,坐在王軍一旁,一雙眼睛味道很正地打量著我們幾人。她笑笑,那笑容不是給隨便什麼人的,除了給王軍,別的人是不要指望受用的。這讓坐在一旁觀察她的小鄧自慚形穢。小鄧,伢鱉介紹他的女友,我女友。小焦,伢鱉沖小鄧說,電視臺的編導。焦小紅伸出了軟綿綿的手,很外交意味地跟小鄧握了下,簡直只是碰了下就鬆開了,也許連半秒鐘都沒有。李國慶讚美焦小紅,說你在我眼裡是女王,能親親你的手背嗎?焦小紅笑笑,李國慶你說什麼呀?李國慶指著王軍,你愛上軍鱉是一個錯誤,他最亂彈琴了,我崽騙你。王軍嘿嘿笑著。焦小紅道:我就是愛他,怎麼樣?李國慶說:軍鱉剛才還說要把你讓給中鱉呢。焦小紅聽了這話有幾分激動,馬上說可以呀,只要王軍捨得。王軍說:李國慶鱉有點神經。你莫聽他的。小鄧說:我證明。焦小紅又看一眼王軍,笑笑:我相信王軍不是那樣的人。王軍說:我當然不是那樣的人,我是一個很單純的男人。李國慶噗地笑了,背詩道: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王軍立即指出說:小紅,千萬不要聽李國慶的,他背痞詩。李國慶說:葉紹翁的遊園不值,哪裡有一點痞的意思?王軍說:紅杏出牆還不痞?李國慶大笑,你這鱉太沒文化了。王軍不喜歡有人當著他女友的面說他沒文化,生氣了。你有文化?他望著李國慶,別個說你是個神經咧,一沒事就背詩勾引妹子。李國慶望一眼王軍,王軍氣呼呼的模樣。伢鱉忙說:呷酒呷酒。

  有輕音樂從音響裡飄出來,於是大家就聽輕音樂,邊左望右望的。小鄧哼起了歌。十一點鐘,焦小紅打了個哈欠,這個哈欠猶如流感,致使他們個個都打哈欠了。李國慶把眼淚水都打出來了。他把沖到臉上的又一個哈欠打了個乾淨,說走罷,我今天好累的。伢鱉也覺得坐不下去了,忙對酒吧的服務生說:小姐,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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