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七三


  倫敦鱉就是這樣的人,也就有幾個這樣的朋友。他口袋裡有了五千塊錢,說話的喉嚨立馬變粗了,他大著嗓門叫人:馬鱉、鑽頭鱉、狗子,出來羅。來呷宵夜羅。馬鱉鑽頭鱉狗子都是他的五不爛朋友,他們都跟他一樣生活在那條潮濕肮髒的陋巷裡,並且將永遠生活下去。他們從馬鱉屋裡走出來,哎呀,倫敦鱉今天請客羅,哪裡偷的錢著?狗子嘻嘻笑著說。倫敦鱉不置可否,領著三個人走到巷子口上他們常聚在那裡吃宵夜的餐館前,他們在一張油膩膩的桌前坐下了。餐館很髒,只有一些小市民和他們這類人才不嫌粗糙。他們要了吃的,要了一瓶邵陽大麯。酒瓶子蓋一撬開,馬鱉就一臉感動道:啊,真香。鑽頭鱉也深深地吸口氣,說我好久沒呷過邵陽大了。倫敦鱉說:今天可以讓你們一醉方休。狗子說:倫敦鱉夠朋友,講義氣。倫敦鱉哈哈一笑,伺機標榜自己道:我這人你們都曉得,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馬鱉忙肯定道:那是那是,你這鱉是講義氣,這也是我們朋友做得長的原因。

  酒倒滿了,花生米也上來了,倫敦鱉就端起杯子,說來,碰一下,我們幾個鱉。他們就端起酒杯碰了,然後各自抿了口酒。開始用筷子夾油炸花生米吃。菜上來了,他們又伸出筷子夾菜吃。倫敦鱉說:我有一個朋友叫我幫忙,去搞幾個人,你們說去不去?馬鱉說:去。鑽頭鱉說:你一句話就是了。狗子也附和道:你倫敦鱉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倫敦鱉又端起酒杯跟他們碰杯,說我倫敦鱉可以夠朋友地告訴你們,事後,我們四個人一個人一千塊錢。馬鱉看著倫敦鱉:那要得,我正好沒錢用了。倫敦鱉說:但我們四個人少了,他們也是四個人,我們要分別搞才行。鑽頭鱉說:要不要還喊幾個人?我坐牢時認識幾個專門打架的鬼,要的話,我保證喊來。狗子也說:我可以叫十個人來。倫敦鱉搖手,說人多了難得招呼。暫時就我們幾個人可以了。一個目的,一人打斷一隻手。狗子嘻嘻一笑,說到工地上弄幾根鐵棍,莫說打斷一隻手,外加一條腿都沒問題。馬鱉說:要麼子卵鐵棍?拿把斧頭砍斷算了。倫敦鱉說:我只要打斷,砍斷是至殘,打斷就行。畢竟我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

  黃中林的命掃,應該給他取個名字叫黃掃把。他太興奮了,一興奮就睡不著。一睡不著就直往工地上跑。那天上午八點鐘,他開著車來了。他的車在B銀行的停車坪上停下,剛剛走出他的豐田佳美,忽然就有四個男人攏來了。黃中林沒留意他們,這是他顆長勺般的腦殼裡裝的都是B銀行的裝修。他白淨的臉上遍佈著喜悅,以致兩片鮮紅的嘴唇上掛著笑。他以為這幾個人只是從他身邊走過去。但他們走到他身邊,站住了。你是黃中林不?黃中林沒幹過地下工作,也沒做過特工,這個時候他應該回答說不是,但他沒反應過來,回答說我是。結果那個問他的人就給了他臉上一拳。黃中林沒站穩,這是那人打來的一拳很重,讓他的身體搖晃了下。他吃驚道:你幹嗎打人?另一個人沖上來給了他當胸一拳,說幹嗎打人?因為你這雜種嘴巴打紅!黃中林叫屈道:我沒打紅,它本就這麼紅。那漢子一拳打在他臉上,生氣道:你還狡辯?哪裡有男人的嘴長得這麼紅的!黃中林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忙捂著那邊臉。又一人在他屁股上踢了腳,將他踢得一頭撞在汽車玻璃窗上。踢他的凶漢說:我們就是不喜歡你的嘴巴紅得跟猴子的屁眼樣!所以要打你。黃中林轉過頭,有人又一拳打在他臉上,那一拳特別重,把他打倒了。接著,幾個人就在他身上踩著,一個人踩著他的手,另一個就用皮鞋跟跺他的手臂。黃中林痛得大喊救命。B銀行的人見狀,馬上撥打了110。110的幹警趕到時,那幾個流氓已跑了,剩下黃中林七孔流血地躺在停車坪上。

  楊廣和馬宇還有小徐、小宋於先天晚上在水晶宮蹦迪,直蹦到淩晨三點鐘才回家,一覺睡到大天光時小宋才掙扎著爬起床去上課。楊廣繼續睡,他是被馬宇敲門的聲音喚醒的。他因貪睡,臨睡覺時把電話線扯了,馬宇打他的手機是關機,電話又沒人接,就索性走過來敲門。他一看見睡眼惺忪的楊廣便說:中鱉被別人打了,打得現在躺在醫院裡。楊廣的瞌睡一下子跑了,他忙穿上衣褲,急急忙忙向附二醫院趕去。黃中林已被弄到了急診室,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坨坨在醫院裡守著。坨坨被他們安排守工地,坨坨就每天睡在工地上,眼睛盯著民工做事,碰到民工們看不懂的地方,他就拿著圖紙解釋。坨坨單獨住一間房,包工頭跑來告訴坨坨時,坨坨還沒起床。坨坨穿上衣服跑到停車坪上時,那幾個打黃中林的惡徒已跑得鬼影子都沒有了。坨坨對馬宇和楊廣說:那幾個打黃總的人好惡,打人的時間只兩分鐘,就把中鱉打得人事不省了。110的幹警說他們打人很專業,是有文憑的。馬宇看坨坨一眼,問110的呢?坨坨說:110的走了,剛把中鱉送進醫院,他們又接到了報警。楊廣問坨坨:是些什麼人?坨坨說:包工頭正好去街上買包子,他看見了,要問他。

  包工頭被馬宇叫來了。馬宇問包工頭:他們長得什麼樣子?包工頭說:我說不清,反正一看就是長沙人,都是那種刁民相。包工頭是廣東佛山人,比我們大幾歲,在長沙已經做了好幾年裝修包工。我們把B銀行的門廳和大廳交給他做,是我們吸收了田妖的教訓,曉得事情做砸了會被甲方勒令返工。事先,廣東鱉帶我們考查了他做的幾個工程,我們覺得他做得比較精細,不像本地的施工隊伍都生著一雙雙與泥土和鋤頭打交道打慣了因而變得很粗糙的手,做事毛糙,做出來的活就不經看。廣東鱉都比較專業,做油漆的就專做油漆,做泥工的專做泥工,做木工的就專做木工,做出來的活就講究得多。包工頭描繪不出那幾個人的樣子,只是搖頭說那幾個人很凶,像香港電影裡出現的黑道人物。楊廣便問馬宇:中鱉在外面惹了誰?馬宇搖頭:要等他醒來才清楚。黃中林在接受搶救,身上插了好幾根管子,輸氧、輸血、輸葡萄糖。我們在醫院裡守著,等他醒來。直到第二天下午黃中林才脫離危險。他睜開一雙被打得佈滿了血絲的兔子眼,問我們說:我在哪裡?楊廣告訴他:附二醫院。黃中林說:我怎麼會在這裡?他已經被打懵了。楊廣說:醫生要你多休息。馬宇關心道:曉得是哪個打你嗎?黃中林這才發覺自己全身疼痛不堪,他望著楊廣和馬宇,說不清楚,那幾個人我都不認識。他咧了咧嘴又說:你們長沙鱉好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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