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五〇


  小堂客有一個追求者,是小堂客于友誼商店裡上班時的一個男同事,那男人比小堂客大三歲,今年三十六了。他是個騷男人,同事們當著他的面都叫他劉騷。劉騷很會做人,上下關係處理得相當好,又有些政治背景,他舅舅去年從局長升為了長沙市的副市長,於是他也跟著「雞犬升天」了,年初就有了工作變動,成了W商場的總經理。劉騷成了W商場的總經理後,跟小堂客打的電話就多了。三天兩頭有電話打到小堂客家,嘴裡說沒事只是打個電話聊聊天,實際上他是想把小堂客弄到床上聊她個天翻地覆的。小堂客十七歲走進友誼商店做營業員時,劉騷二十歲,兩人是同一年進友誼商店的。小堂客回憶他和劉騷的感情糾葛說那時候劉騷就追她,一有空就纏著她,但她沒有接受劉騷的愛情,於十九歲那年把她美麗的嬌軀交給了她的前夫。後來劉騷也結了婚,兩人沒了往來,早兩年她離開友誼商店,自己開這個小玩藝商店時,劉騷還跑來送了花籃,並喝得大醉,於宴席上毫無遮欄地說他這一生只愛兩個女人,一個是他老婆,另一個就是她。當時她還沒離婚,而且前夫就坐在她身旁,弄得她前夫覺得自己好像戴了頂綠帽子樣,臉色極不好看。小堂客向李國慶敘述這一切時,臉上不是討厭而是有幾分炫耀,這讓李國慶內心十分嫉妒。他怕她經受不住劉騷的誘惑,說你以後不要理他。小堂客說:我是沒理他。他說:你不要接他的電話。小堂客說:我不曉得是他打來的電話。他指出說:你以後在電話裡說話不要七笑八笑的,男女之事是取決於女方的態度你曉得嗎?你冷淡地說幾句,他就不會再打電話來了。小堂客用諮詢的口吻說:那你要我怎麼說話?他也無法給她一個具體說話的方案,說你一個女人,應該比我有經驗。

  這天下午,李國慶在小堂客家隨手畫著東西,他母親打他的叩機,相繼打了三個他才回話。母親說:你回來吃晚飯聽見嗎?李國慶懶懶地問:什麼事?母親說:你一定要回來吃晚飯聽見嗎?今天是你爸的生日。李國慶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從沒過問過父親的事情。他想那還是應該回去與父親喝杯啤酒。五點多鐘,他又接到母親的叩機,母親要他快回家。小堂客在店裡,他一個人在小堂客家裡看書和畫畫,當然有些無聊,就往家裡走去。他走進家門,出乎他意料的是,客廳裡坐著一名模樣文靜的女性。他望了她一眼,她穿著一條水紅色連衣裙,一張正宗的桃子臉,從露出的胳膊上看她略顯瘦了點,但苗條得讓人喜歡。母親見他進來,忙向他介紹坐在沙發上的女性說:小高,高雅琴,我們學校的音樂老師。李國慶瞟她一眼,說你是學聲樂還是器樂?高雅琴一笑,說學器樂。他發覺她笑時上嘴唇有些向上翻,再看她,她的上唇比下唇厚一些。他感覺她的嘴唇很性感,笑得有幾分迷人。李國慶是中央美院畢業的,當然就大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問她:學器樂裡的那門樂器?高雅琴說:銀笛。李國慶哦了聲,用正眼盯了她一下,難怪她的上嘴唇厚於下嘴唇,原來她是吹銀笛的。他替她遺憾說:你這門樂器最好是分到交響樂團裡。中學裡不會有學生吹銀笛。高雅琴笑了,我也是這樣想。又說:現在劇團都不景氣,不要人。他見她一臉謙虛,就說:我想吹銀笛一定挺好的。她說:不好,生活中沒有人需要吹銀笛的。李國慶笑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地瞅著她。李國慶的母親走過來,說吃飯了。她用心做了很多菜,花色齊全地擺了一桌。她不但是個優秀的數學老師,還是名不錯的廚師,她讓兒子和高雅琴慢慢吃。高雅琴沒吃什麼,雖然李國慶的母親夾了很多菜放到她碗裡,她一個勁地說謝謝,然後把菜夾回去,她說她非常害怕胖。李國慶的母親說:你胖一點好看些。說著又把葷菜夾進她的碗裡。高雅琴只好咽著,李國慶注意到她不太願意吃,就對母親說:不要老是逼著別人吃菜。現在的年輕女孩都講究苗條。母親說:身體最重要,沒有身體,苗條有什麼用?李國慶不贊成母親的觀點道:你不懂,苗條好看。母親說: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小高你多吃點,別聽我兒子的。

  九點鐘,李國慶的叩機響了,小堂客從商店回到家裡,不見李國慶的身影就叩他。李國慶拿起電話,含含糊糊地說家裡有事,他晚一點去。高雅琴聽出他還有事,就起身要走。李國慶的母親掃李國慶一眼,鼓勵兒子送高雅琴說:現在社會很複雜,你送下小高。李國慶也不想在家裡與高雅琴枯坐,答應了。兩人走出勘探設計院宿舍,向H中學走去。高雅琴個頭至少有一米六六,看上去身體單瘦了點,但走路兩腿筆直,步伐穩健又輕柔,臉色也端莊,那苗條的身影在李國慶眼裡自然就有幾分飄逸什麼的。兩人一路上沒說幾句話,李國慶本來只打算把她送到車站就分手,但高雅琴說你不要送了,我自己曉得回去時,他又改變了主意,說我沒事,送送你。就隨高雅琴上了駛來的公共汽車。公共汽車上擠滿了人,李國慶用身體呵護著她,不讓別的身體碰撞她的身體。高雅琴沒說話,只是對他笑了笑。公共汽車很快就駛近了H中學所在的那條街,兩人下車時他的叩機又響了,他看了下叩機上的號碼,是小堂客家的號碼。高雅琴說:你還有事你走吧。然而他不想走,因為他想讓小堂客等的時間長一點,長期都是他在家裡等她,報復一下她也是應該的。他笑笑,說我沒事,有個討厭鬼要我去喝茶,我不想去。說著,他隨她一併向H中學走去。他沒話找話說:你學銀笛的,會彈鋼琴嗎?高雅琴回答他:學音樂的都要學鋼琴。李國慶想起在群藝館工作的那兩年裡,一個住在他隔壁的學音樂的年輕人喜歡彈貝多芬的鋼琴曲《獻給愛麗絲》,讓他聽久了煩躁,就一臉殷勤地問她:你會彈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嗎?高雅琴說:那很簡單的。李國慶想她說話口氣倒是蠻大的,便不相信地問她:你有鋼琴嗎?高雅琴不好意思道:我沒有,學校的音樂教室裡有。他就開玩笑道:那我想聽聽你彈鋼琴曲《獻給愛麗絲》。

  高雅琴領著他向音樂教室走去。她打開音樂教室的門,拉亮燈,跟著就揭開鋼琴蓋。高雅琴坐下時看一眼他,說我彈得不好。李國慶想你彈得好和彈得不好都不關我什麼事,說沒關係。高雅琴先在琴鍵上活動了下手指,她的手指一撫摸琴鍵,他就覺得她很不簡單。果然,《獻給愛麗絲》於她的手指下非常動聽地飆了出來,行雲流水一般,叮叮咚咚的。李國慶於傾聽中盯著她的手指,發現她的手指很長,很纖細,還很靈活。她彈完《獻給愛麗絲》,不等他反應過來又彈起了肖邦的鋼琴曲《少女的祈禱》,彈得輕鬆愉悅,一個一個的音符在她纖細的手指下組合成了輕快迷人的旋律。他想這個女人太有迷人的地方了,他要破壞自己的形象,從而讓她討厭他。於是他故作輕率的樣子賣弄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真是首好詩。他想她應該被嚇住了,她沒有被嚇住,而是對他笑。他問:曉得這首詩是誰寫的嗎?高雅琴說:是柳宗元吧?他想哎呀,她還有點文化啊,想起早兩天背的黃巢的詩,便來了精神: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他一笑,說這首詩是哪個作的?高雅琴搖搖頭,他說:黃巢鱉寫的。她笑了,因為李國慶在黃巢的後面加了個「鱉」字。李國慶又說:黃巢就是唐朝末年時那個鬧黃巢起義的農民雜種。高雅琴又笑,因為李國慶稱黃巢為「農民雜種」,這也是她長到這麼大聞所未聞的。她喜笑道:我曉得,上歷史課時,歷史老師講過。李國慶盯她一眼,覺得自己不能跟她相處久了,時間一長說不定他就會愛上這個比小堂客小近十歲的姑娘。他故意輕率地在她臉蛋上摸了下。高雅琴一臉驚訝地看著剛才背起詩來滿臉激情的李國慶,說你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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