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人生瞬間 | 上頁 下頁


  健毛斬釘截鐵道:隨你有什麼,我都喜歡你。你就是有八個老公了,我也愛你。我還在八歲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我愛你都愛了二十年了。

  健毛有資格說這句話,他們是彼此看著對方長大的。周萍沒說什麼,但臉卻紅得像桃子。

  跳完舞,健毛就用摩托車馱著周萍先一步跑了。他不是要回家,而是馱著周萍向縣城奔去。周萍害怕了,揚言要跳車。但健毛沒有聽她的恫嚇,他曉得她不敢跳。他騎著摩托車直奔到山上的一片橘樹林前,將車停了。我們在這裡吹吹風吧,他說。

  山風吹拂著他們,很涼爽。四周沒有人,只有無限美麗的夕陽。夕陽將紅燦燦的光輝塗抹在周萍的臉蛋上,使周萍顯得異常俏麗。你真美,他盯著她說。

  一隻鳥從兩人頭上飛過,發出吱的一聲。他猛地抱住了她。這裡沒有人,只有樹木和花草,再就是飛來飛去的鳥兒。他可以恣意地親她。她起先還反抗他,想推開他的吻抱,但隨後就不反抗了,她的身體軟了,軟在他的懷裡。她嬌聲說:你真壞。

  他說:我就是要壞。橘樹上的蜜橘此刻還只有板栗大一個,但橘樹釋放出來的那股清香卻把兩人熏醉了。

  六羅平因那個瞬間的惡念而改變了他的一生。人生有很多個瞬間會產生惡念,產生殺人的念頭,產生輕生的念頭,產生搶劫、偷盜或強姦的念頭等等。這些都是惡念,假如你挨一挨,也許這個惡念就過去了,也就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就是我們說的,關鍵是要把握好自己。惡念是你腦海裡的一隻狂犬,假如你放縱它,它就要傷人,反過來又傷了你自己。就像我們說的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一樣。假如那天上午羅平沒碰見老易,也許老易就不會挨那一鐵棍,就不會死。但老易命掃,偏偏就在那個時刻出現,而羅平在那一瞬間腦海裡充滿了要打他的惡念。那個惡念一旦付諸行動,就導致他走向了深淵。

  羅平並沒想到他那一鐵棍要了老易的命,他只是覺得他那一鐵棍打下去時有蠻重,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上完課,他走出教室,向宿舍走去時,他看見一大堆老師和學生站在辦公樓前說話,議論著什麼,見他走來就都抹下了臉,只有一兩個年輕老師對他笑了下。他估計他們是在議論他,他很高傲的樣子向前走去。他沒看見老易。回到家裡,他有些不安,明白自己闖了禍。他深覺自己太衝動了,現在後悔也是空的了。他站在窗前望過去,辦公樓前仍然站著那堆人。他不曉得老易已被學校裡的那輛卡車送往了鎮醫院,而就在他站在窗前偷偷俯瞰辦公樓前的那堆人時,老易已死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學校裡報了案,中午時派出所就來了兩個民警。他們直奔羅平家,羅平當時正在吃面,我也在他家吃面,因為羅平打了人,我來詢問情況,羅平就留我吃面。他感覺自己犯了錯誤,所以更需要聲援。羅平正咬著一口面時,兩個民警出現在門前,當時門是開著的,只把紗門帶關了。其中一個高個兒民警把紗門拉開了,拉長臉瞪著我和羅平。

  哪個是羅平?高個兒民警問。

  羅平說:我是羅平。

  高個兒民警嚴肅著臉掃一眼羅平,跟我走吧。

  什麼事?羅平臉色白了,瞅著民警。到派出所去,另一個矮個兒民警厲聲說。羅平一臉淒慘地看我一眼,起身,步入廚房抹了下嘴巴,走出來,看著兩個民警。高個兒民警說:你妻子呢?

  她在縣電視臺上班。高個兒民警又說:那你自己把你的換洗衣服、毯子和被子都帶上。快點。

  羅平走進臥室,匆匆收拾著東西。我也走進去幫他收拾衣物,羅平一臉軟弱和淒慘,目光驚恐不安。我完了,我完蛋了。他對我說,嗚嗚嗚哭了,哭得很難看。我完了,我並不想這樣,我好後悔的,嗚嗚嗚我真的好後悔……

  我十分同情他,我也很難過。我說:莫哭了,羅平。

  羅平反而哭得更厲害了,嗚嗚嗚,涕淚橫流。我我好害害害怕,好後後悔……

  矮個兒民警瞪著他說:現在哭已經晚了,哭也不解決問題。走吧,走吧。

  兩個民警把羅平帶出了這間對於他來說等於是地獄一般的房間,下了樓。樓下有一輛警車,他被兩個民警押進了警車。警車在眾目睽睽下開走了。

  周萍與健毛的曖昧關係,慢慢地就成了公開的秘密。我們都曉得《增廣賢文》裡面的那句名言: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不做,也就不會有事情發生。健毛與周萍發生了一次性關係,當然就會有二次。周萍看不起老三,健毛也不把老三放在眼裡,事情當然就朝著健毛鋪展的軌道上前進。開始有人留意他們了,進而發現了他們的姦情。於是就有仗義疏財的人將此事告訴了老三。住在光裕裡一號的五伢子,另一個在街上玩的年輕人看見周萍在健毛家出出進進,終於看不過去了。你堂客要不得,五伢子對老三說,你要盯緊點。

  老三沒工夫盯緊周萍。白天他要上班,廠裡實行上班翻牌子下班也翻牌子的管理制度,沒有一點彈性。晚上,他要賺外快,常常幹到深更半夜。已經有風言風語傳到他耳朵裡了,他也不是完全不信,也不是完全相信。但有一天,老三半夜幹完活兒回家,洗了個澡,就想同周萍做愛。周萍已睡了,身上蓋著薄被,蜷縮著身體。那是一九八八年春天的一個夜晚,門前的法國梧桐樹上長滿了新鮮的綠葉,四月的春風帶著一些冷意。他光著身體鑽進被子,解開了妻子的睡衣,臉伏到妻子軟綿綿的身上。然而他在妻子的乳房上嗅到了一種口水的臭氣。這種口水的臭氣並不是很濃,淡淡的,但他的鼻子湊上去時卻能嗅到。這兩天他並沒碰周萍的身體,怎麼周萍的身上會有一種口水的臭味呢?他又一本正經地聞了聞,就像一隻狗嗅骨頭的氣味一樣。周萍醒了,迷迷糊糊地說:睡覺,別動我,我要睡覺。

  他凝視著妻子的臉蛋,妻子的臉蛋很安詳,還很恬靜。但他瞧著妻子的臉蛋卻想起了那些風言風語。那些風言風語此刻猶如大浪在他腦海裡翻騰著,他一臉傷心,感到自己的好心喂了狗。他憤怒地把她搖醒了,指著她的乳房道:你乳房上怎麼有一種口臭氣?

  妻子醒了,你發神經吧你?

  我發神經?你自己當然聞不到,這是一種口水留下的臭味。

  妻子說:你有點寶,就是口水臭味也是你的口水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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