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荒原上的陽光 | 上頁 下頁
二十


  「嗯羅,他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他經常沖我發號施令,我真的討厭他。」文小姐說。

  馬民想自己不也是個大男子主義者嗎?妻子還不是在家裡要聽他的。馬民想起昨天在藥膳酒家吃晚飯時,文小姐說她丈夫這一向在家裡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是認真讀著希特勒的《我的奮鬥》,又讀《拿破崙傳》、《林肯傳》什麼的,就覺得她的丈夫野心還真不小,估計是想當希特勒第二,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對這樣的男人要認真批判,」馬民說,嘿嘿一笑,「為什麼他就可以在外面瀟灑,你就不能,那太不對頭了。」

  「嗯羅,」文小姐一點也不維護自己的丈夫,「你去幫我批評他罷?」

  「我懷疑你丈夫在家裡是法西斯。」馬民說,「什麼年代了?居然還讀希特勒的《我的奮鬥》。我勸你以後晚上睡覺穿上防彈背心。

  還要買頂頭盔戴上,以免發生不幸。」

  彭曉在馬民身後笑得前仰後合,格格格格格,眼睛亮亮地,因為她覺得馬民的這句話說得太風趣了。「戴頭盔,穿防彈背心。」她說,「那不成了兵馬俑裡的武士?」她怕文小姐難堪,彌補道:「馬民,你這樣『臭』我們文小姐,我有意見埃」「我說錯了嗎?」馬民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形容人家的丈夫是過於損人了,忙力圖糾正說,「我是說一句玩笑話,文小姐千萬莫放進腦子裡去。」

  「你找到感覺了呢,」文小姐說,「我是要戴頭盔和穿防彈背心睡覺。」

  「我曉得她丈大,」彭曉形容說,「她丈夫是那種心性很高傲的男人。表面上同什麼人都談得來。其實很少對人說真話,城府很「我打你的傳呼機,你會回話不?」

  「你加個代號,我就會回。」

  馬民想了下「你給我一個代號,」馬民說。

  「96要罷?」

  「那我在你的傳呼機裡,以後就是96了?你見了我的代號會回話嗎?」

  「我想應該會回話罷。」她一笑,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轉身往樓房的門洞走去。

  11、96號汽油

  馬民一直在想著「96」這個代號的意思,為什麼彭曉要給他這樣一個代號。96是什麼意思?在長沙土話裡,倒是有一個「96」的諧音,可惜漢語詞典裡沒有這兩個字。在長沙土話裡,「久綠」(只好找兩個同音的漢字代替)的意思是很差,比喻說你的技術是「久綠」的,或者說「他那號『久綠』的手藝還想混飯吃!」這話從嘴裡說出來便含滿了輕蔑的意思,這是說你的技術太差了,或者說太臭了。所以,馬民一想起彭曉給他安排一個「96」的代碼,心上就覺得很不對勁,甚至還覺得裡面有那方面的用意。回到家裡,他便心事重重地捉摸著這個代號的含意。他覺得這個代號裡一定有什麼內容,但是他又想不出來,什麼意思呢?

  幾天後,她卻給了他這樣一個令他高興的解釋,那是在潤華茶藝園,她說他是「96」標號汽油。「96」標號汽油在長沙市任何一個加油站都沒有,加油站裡標號最高的汽油是93號,最低的汽油是70號。她笑笑解釋說,她是隨便想起這樣一個代號的,因為他當時在車上說,他要去加油。

  驗收的那天中午,馬民在德園酒家喝醉了酒,沒辦法開車回來,只好由劉廠長帶的那個司機將車替他開回家。馬民回到家裡,站都站不穩,一坐到沙發上立即糊糊塗塗的了。他只是隱隱約約感到妻子在給他脫衣服,還為他洗了腳,然後扶他上床睡覺。他醒來已是晚上九點鐘了。「幾點鐘了?」他腦殼很暈地問妻子,他覺得妻子的臉很醜。

  「九點鐘,」妻子動了下脖子說,見他醒了,走過來看著他。

  「給我倒杯濃點的茶看。」

  不一會,她端著茶杯輕輕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她坐到了他一旁,一笑,嘴旁出現了一個大括號。她伸出一隻滿是生硬內容的手,在他臉上摸了下。馬民感到的不是一種關心和溫情,而是一種噁心,但他沒有將這種噁心表現在臉上。他同情她,他閉攏眼睛,「天天呢,天天睡覺了嗎?」馬民說。

  「天天睡覺了,」妻子說,「八點半就睡了。你以後要少喝酒,聽見嗎?」

  「我知道,不要你囑咐。」馬民說。

  馬民勉強坐起來,妻子忙把茶送到他嘴邊要喂。馬民沒有讓妻子喂,而是接過茶杯,喝了幾口茶。他覺得茶入口燙舌子,就躺下了。妻子仍坐在他一旁,眼睛看著他,他望了一眼妻子,妻子在眼裡又笑出了一個大括號。他怎麼當年會追求她?他心裡簡直有點淒涼。他閉上眼睛,妻子的手又在他頭上撫摸著,他感覺到她粗糙的手掌在揉擦著他的額頭,又揉擦著他的臉頰,然後又去梳理他的頭髮。她把他的頭髮往後梳,一下一下地,緩緩地,也不說話。馬民也不想開口說話,事實上他對妻子的這些舉動毫不感冒,他終於不想讓她再這麼粘乎乎地摸下去了。「你去睡覺,我想睡著了。」他把妻子的手從臉上拉開,做出他實在很困的形容說。

  妻子說:「我怕你喝多了酒不舒服,就摸摸你的臉,以為你會舒服些。」

  「我沒什麼不舒服,只是想睡覺。」馬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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