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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我就會來臨

  七月,我忽然知道了。七月回家,英兒就會脆玲玲的從平臺上下來,那麼高興,她一個人過了三個月,事多極了,要說的事、她臉紅紅的,只顧跟你說話。說木耳的事、鄉伊的事,山頂洞人的事。他們還沒搬走呢,還得有好多天,她臉紅紅的只顧跟你說話。
  我拉著她,她不知道那個惡夢,就以為我又在犯傻。出去一趟更傻了,還知道回來。她不知道那個惡夢,我們提早回來了。什麼都不要,就要家,就要英兒收拾好的乾淨的屋子,每塊玻璃都像棒糖一樣乾淨。還會更好,在傍晚的桌上放一大捧花。
  英兒多好,讓我看看你,你沒有消失,那麼多白天和黑夜,沒有把你溶化,我又有了大地和你,有了斧子刨刀和果樹,我又可以做我的事了,把石頭壘好,把果子放好,在有風的時候,去看那一大片跳舞的黃花。
  海水因為你而移動,樹結果子。我們有傍晚的家,每個黃昏後邊,都有無窮無盡的歲月。我可以在風中看你光潔的耳輪,在雲飛動的時候,看你的頭髮。
  我要看見你的每一絲頭髮的飛舞,再不出門,再不講課,再不說那些廢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別離,我的手攔住你,就是我牧場的柵欄的呼吸吹拂著你,就是搖動無花果的風;在家裡一切都理所當然。窗外的山發出柔和的光亮,那麼清楚的畫,就放在那兒。英兒,我們活著、看著,就是快樂的;
  看你的衣裙飛舞就是快樂的。
  這是我向上天祈求的,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你來了,在我們活著的時候。
  這是我向上天祈求的最後一件事,上天給我了,你從天上下來,帶來人間的塵土。我不認識你了,我把你捉住,把夢打碎,最後還是找到你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用生命這樣說,你從平臺上下來,你一個人度過一百個日夜、對於我來說是一千個。七月,我想你了。
  我醒在這邊,不明白,怎麼又七月了,醒在那麼莫名其妙的房間裡,花都落了,楊樹花都飄過了。在北京掃淨的花園裡我遇見你,我走了那麼遠,走遍了整個世界,;才找到你。現在再走,上哪呢?我不明白我在幹嗎?怎麼到這個七月裡來了?這些事跟我有什麼關係?這些打字機,手稿,電腦。一條大街,跟我有什麼關係!這些丁丁當當的玩藝。
  七月,我要能活在那個七月就好了、死到那個七月就好了、把我剖開,能回到那個七月就好了。滿山翠果,英兒答應著從平臺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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