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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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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娟走後,趙振濤抬手掂了掂她放下的材料,拿在手裡好沉好沉,仿佛一顆隨時能引爆的炸彈。他沒有去翻看,先是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仰靠在沙發裡,臉色由鎮靜到憤怒後的蒼白。剛才他聽雷娟鄭重地告訴他,跨海大橋的案子終於有了突破:鹽化的柴德發書記和白縣長是盧國營的後臺,柴德發和白縣長都有令人髮指的受賄行為。雷娟說話的聲音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人,她沒有直接說高煥章,但她再次懷疑高煥章書記跟他們攪在一起了。如果抓到高書記的證據的話,鹽化就會出大事,解決這個大案,則必然驚動省委和中紀委。忙於建設北龍港的趙振濤被一下子推進了另一種風暴潮裡。

  高煥章書記不會有問題!趙振濤始終堅持的觀點又一次面臨著挑戰。眼下雷娟把這一大案的決斷權推到他這裡,實則是這個鐵女人發給他的最後通碟。別說他不能有別的選擇,就是他有回旋的餘地也會被雷娟堵死的。高煥章真的沒有問題嗎?他替老高捏著一把冷汗。就算是高煥章沒問題,可他寵護的柴德發馬上就要栽在雷娟手裡了。

  令趙振濤吃驚的是,雷娟又突然改變了主意,走出市政府大院不遠,她折回來再度出現在趙振濤跟前。「你,你怎麼又回來啦?」趙振濤緩緩坐直了身子。看見雷娟,他的眼神就開始散亂。

  雷娟沉著臉說:「趙市長,你沒看我送你的材料吧?我就知道你不會看的。當著我的面,你很憤怒,可我前腳走了,你後腳就打盹兒。老百姓說你們官官相護,沒說錯吧?」

  趙振濤辯解說:「我這些天是開發與建設的思維,一下子都讓你給打亂啦。你得容我進入情況。對於目前出現的緊急情況,我們得做客觀的分析。對於柴德發等人的腐敗行為一定要繩之以法,絕不能手軟!可對高書記,我們應該掌握分寸,把握有度地跟他彙報,不然,這會影響目前整個北龍的龐大工程!」

  雷娟說:「好,我就是為這事回來的。剛才,我說得太倉促啦。我知道你對高書記的感情,怕他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影響全域工作。你只強調發展是硬道理,可反貪也不是軟道理呀!我再跟你公佈一個事實,你就會覺得高書記是有罪的!」

  趙振濤站起來,厲聲道:「你,你對這句話要負責任的!」

  雷娟愣了一下,並不示弱:「我雷娟對我說出的每一句話從來都是負責到底的!其實,這些疑問在你剛來北龍時,我們就已想到了,也是我們不願發生的,可事實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盧國營一案,為什麼不能結案?就是因為疑點太多。儘管有人求高書記說話,使李廣漢的案子草草收場,可良心不讓我們閉上眼睛!專案組的同志們,明察暗訪,晝夜審案。盧國營一案的第一公訴人,年僅三十三歲的女檢察官鄧學香,在去鹽化提審劉福林的路上,因意外車禍而殉職了。」

  雷娟的話深深打動了趙振濤,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趙振濤愣了一下,沉重地問:「有這樣的事?」

  雷娟眼睛紅著,大聲說:「你這大市長忙於建大港,我們沒人怪你,這都是我們份內的事。」

  「那個劉福林是誰?」趙振濤問。

  雷娟說:「其實,我給你的材料裡都有。好啦,念你為北龍百姓奔波的份上,我還是給你節省點時間吧。這個劉福林是盧國營富強建築工程公司的供應處長,他清楚盧國營的一些內幕,也是當初提供李廣漢和施英民受賄證據的人。噯,趙市長,盧國營這個人是我辦案中碰上的一個頑固堡壘,他本來不是什麼鐵人,就是因為鹽化縣裡有人給他暗地撐腰。我們這次是把他調離鹽化,換到大山裡的秘密地方去審的。這一年多的攻勢,加上劉福林的口供,他終於交代了背後的大魚!柴德發在跨海大橋工程中,從中受賄二百萬元,白縣長受賄八十萬元。」

  趙振濤焦急地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逮捕柴德發他們?」

  雷娟說:「主管政法的韓副書記出差了,後天回來,我得先與他溝通一下。另外,高書記那裡,還得求你給通報一聲。」

  趙振濤瞪著眼睛問:「雷局長,你為什麼不直接跟高書記彙報呢?還要當中加上我來墊背?」

  雷娟說:「這裡有我們的考慮。一是高書記脾氣不好,二來北龍人都知道高書記與柴德發的關係。還有高書記與跨海大橋有著密切的關係,在我沒有弄清事實之前,我要回避高書記!」

  趙振濤驚訝地問:「你口口聲聲說高書記與跨海大橋有關係,剛才還說他有罪。你還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呢!」

  雷娟頓了頓,低頭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個文件,遞給趙振濤說:「你看看吧,高書記在跨海大橋工程中的批示。本來按胡市長的意見,整個主體工程全部由中建六局橋樑工程二隊中標。柴德發為鹽化縣去爭,高書記竟然親筆批示,把工程交給鹽化。原因是外邊的中標隊價碼高於當地的一千萬。按規定,重大工程,不能完全以中標資金多少而定,而是要整體考察。可高書記就幹這樣的糊塗事。合同都簽了,中標方打算上告,被胡市長給壓下了。聽說胡市長私下裡許願,把北龍其他工程再交給他們。胡市長調走後,竟真的在黃連港給他們找到了工程——」

  趙振濤問:「目前有沒有,高書記受賄的證據?」

  雷娟搖頭說:「沒有!」

  趙振濤慢慢緩和了神情說:「雷娟同志,你們的負責和執著精神,著實令我趙振濤感動。你不僅是一個反貪勇士,還是一個有血性的女人。現在我可以代表市政府表個態,對你們取得的巨大成果,給予鼓勵和祝賀!這是真心的。可有一個問題,我還要重申我的立場,高書記是個公僕式的好幹部,他對北龍是有很深感情的。他與柴德發的父親是生死交情,對柴德發負有托孤之重。我們不要以為他護著一個腐敗分子,就等於他也是腐敗分子。老高很可能不知道柴德發的犯罪行為。另外老高下令中斷中標合同,他不是謀私利,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這次北港鐵路工程,他帶病出任總指揮,是怕我們把工程包給外地。老高哇,他是一片好心辦糟事兒啊!」他的臉色都憋青了。

  雷娟歎了口氣說:「但願高書記到此為止!」

  趙振濤低下頭說:「其實,我為老高捏著把汗啊!」

  雷娟說:「就這些,還不夠讀職罪嗎?啊?」

  趙振濤的心沉下去就沒個底兒了,儘管辦公室的空調吹得緊,可他的額頭還是大汗淋漓。雷娟臨走的時候,他特意叮囑幾句,不要先對柴德發動手,一定要等他與高煥章談話之後,否則高書記會被無情的現實擊垮的。這一陣兒,老高的身體很虛弱,老胃病時常犯,他常常是拖著虛弱的身子到工地,一邊顧著工地,還一邊操辦著全國性的大型扶貧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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