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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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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又想麥蘭子了。他在海上逛蕩的日子,就想麥蘭子,想得要死。他做夢都想娶麥蘭子。見到麥蘭子他就嬉皮笑臉動手動腳:「麥蘭子,做俺老婆吧。」麥蘭子躲閃閃眼裡噙著祛不淨的羞。大雄說:「蘭子,你小樣的早晚是俺大雄屋裡的。」麥蘭子撅著嘴巴說:「你賴你鬼,可你頂不上裴校長有學問。」大雄這才知道還有個男人在麥蘭子心裡美美地坐著哩。大雄迷信,他求人把裴校長的情況打聽了一遍,他跟裴校長喝酒,後來知道,他倆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差那麼極短極短的一個時辰,裴校長是卯時,大雄是辰時。大雄想,他會擊敗裴校長把麥蘭子娶過來的。麥蘭子在他眼裡終日罩著仙氣,舉手投足都能撩起十足的渴望。他極快樂地飄起來,覺得苦乏的日子真好。只要是麥蘭子喜歡的事,他死也敢做。那是個熱爆爆的夏日,船都歇伏了,麥蘭子小酒店海貨斷檔了,大雄知道了,駕船到遠海追逐帶魚群,打了滿艙的帶魚,回來的時候遇到海上發天。眼看著遇險了,同船漁民吼:「大雄,趕緊把魚扔海裡吧!」大雄梗著脖子說:「不,俺的麥蘭子小酒店,正缺鮮貨下酒呢!」那個漁民急了:「打鐵烤糊卵子,你小子也不看個火候!趕緊扔,是要魚還是要命?」大雄嘻嘻一笑:「俺都要!」說著就殺下心來闖海了。闖海的時候,他的蛤蟆船把浪頭擊成碎片片,大雄拽著帶魚筐沉入大海。風暴過去了,麥蘭子跟隨人們跑向海灘,卻發現大雄像個海怪從海裡爬上了岸,胳膊死死拽著魚筐。麥蘭子提到喉嚨的一顆心,又慢慢回到胸膛裡,撲像大雄,緊緊地抱住他水澇澇的身子哭了。 這個時候,大雄十分自信十分樂觀地沉入一個老夢裡去了。「麥蘭子,你瞧好兒吧!俺闖個漂亮給你看!」大雄心裡念叨著,渾身骨節又弄出脆脆的響聲。他換氣時將那股廢氣吞進肚裡,新氣湧進一截腸子裡的咕咕聲自己都能聽到。海面上野風叫了,揉起一道道水牆,嘩嘩地顛顫。老船被擠壓得暈暈乎乎呻吟聲音焦幹啞悶,沉沉地滾來滾去。「呱」地一個大浪,劈頭蓋臉地吞了探頭探腦的老船,僅剩一杆松桅如魚漂一樣拐搭拐搭地搖。岸上人群一陣騷動,目光也就濁了。桅杆子搖皺了人們的眉頭子,吊著心貼著浪濕漉漉遊走。海霧搖出來,如一張弄皺了的灰布簾子。燦紅海景淒淒然轉成灰青,老河口便浮起黑黝黝的幻影,將海灘掀得騷動不安。抖一下,松桅搖沒了,鬼浪灘一片茫白,浪花開開敗敗,敗敗開開,活活有股迫人的威勢。不長時辰,海面劃一道亮亮長長的暈光。「嘩」一聲巨響,老船挺了龍脊,抖落身上大塊小塊滑溜溜的亮甲,轟轟隆隆呲牙咧嘴撞了灘,嘎一聲,龍骨斷裂的脆響蕩出很遠很遠。銀灰色的水片子像花瓣一樣迸散。 大雄黑咕溜秋的腦袋從水裡紮出來,肌腱湧動的膀子上纏著麻麻疙疙的海草和沙粒,像個高大的怪物一樣穩穩地站起來,海水在他身上落下來。他朝老河口跑,猛抬頭,看見站在河堤上朝他巴望的麥蘭子。麥蘭子嫩閃閃的腰肢浴在海風裡,朝他笑,烏髮和長裙迎風飄展。大雄胡擼胡擼水澇澇的腦袋,不無得意地望著麥蘭子,似乎感知了自己無處不在壯美。他想野野的吼幾嗓子,嗓門子亮到無度: 皇天后土哇 俺的家 漫天野海呀 恩養他 漁花子破船啊 打天下 趕海的爺兒呀 吃龍蝦 大雄每次出海回來都到麥蘭子的酒店喝酒。麥蘭子怪模怪樣地瞅著大雄笑,咯咯的,很陶醉的樣子。她那雙黑鑽鑽的眼仁兒就像辣子水泡過一樣亮。淺藕荷色長裙裡的腰肢一搖一擺,恰似一種輕盈的舞蹈。圓滾滾的腚在褲子裡顫顫悠悠,磨出一些細微的軟軟的聲響。這眼神,這圓腚,格外讓雪蓮灣小夥子們神情搖盪。 七奶奶看出大雄喜歡麥蘭子,心裡高興,但七奶奶嘴上不說,她等待著黃木匠來求婚。可是,黃木匠沒來,大雄也沒正巴經地向麥蘭子求婚。七奶奶心裡著實不悅。但七奶奶明白,在麥蘭子的海味酒家裡,好多男人細麻蒼蠅似地圍著她轉來轉去,等麥蘭子的心跟別人跑了,大雄就該傻眼了。可是,七奶奶的擔憂毫無道理,麥蘭子理都不理他們,能走到她眼前的,除了裴校長就是大雄。有一次麥蘭子去網廠找張士臣廠長拉包桌。張士臣看見麥蘭子就笑眯眯的。日子久了,張士臣就對麥蘭子有了美妙的想法,天天他都甩著兩條短棒一樣的粗腿搖進酒家,大把大把的票子甩出來喝酒。張士臣買通了麥蘭子的乾娘。麥蘭子爹死後,娘就去世了,爹出海打魚的時候死在海裡,娘是想爹想出了怪病,患癌症死的。當時,麥蘭子和麥翎子還小,她們是吃乾娘的奶水長大的。乾娘動員麥蘭子給張士臣當情人。麥蘭子堅決不應。乾娘就說:「張士臣是農民企業家,有錢有勢好多姑娘巴結還巴結不上呢。「麥蘭子說:「俺看不上他,俺也沒有穿金掛銀的命。」乾娘急急歪歪說:「你到底幹不幹?」麥蘭子說:「死也不幹。」乾娘說:「死丫頭沒一點良心虧俺那些奶水。」麥蘭子俏麗的目光咄咄逼人地說:「乾娘等俺生了孩子讓孩子喝奶粉,俺擠奶還你。」乾娘罵罵咧咧地笑噴了:「鬼丫頭,你成精啦!有這麼還人情賬的嗎?」這之後娘倆總是疙疙瘩瘩的。這事讓七奶奶知道了,就把乾娘狠狠罵了一頓。張士臣的包桌算是徹底挪走了。 發天的時候,老河口頂上來的漁船少得可憐,酒家一晚一早的海貨就供給不上了。麥蘭子要到老河口買海貨。她鑽出灶房,打扮打扮,一路跑到老河口。她幾天的樂事全都在這裡。她最愛看大雄闖灘的強悍和一腔化不開的野氣,看他在沉重勞動中保持的巨大熱情。她就朦朦朧朧生出一種渴求,很快會燃成一腔複雜的心火。 天像一條藍旱船,潤著無邊的藍。發天的浪頭子滾滾蕩蕩,一陣複一陣,久久不息。縮進泥岬裡的船怕是得來日攏灘了。大雄的船神神氣氣在海灘上顛著,攪起一灣的鮮活。他很快就適應了環境,闖灘時的興奮、刺激和憂慮,馬上轉變成一種常規生活。什麼樣的人都得面對平淡的常規生活。他朝麥蘭子搖著蒲扇似的大掌喊:「麥蘭子,你下來喲。」 麥蘭子做出高深的樣子搖頭。 「滿籽蟹,皮皮蝦。」 麥蘭子仍舊不語。 「這小樣兒的,玩深沉呢。」大雄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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