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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輪到楊高鵬這一代,楊高鵬是無神論者,曾經幾次動員母親想把古樹砍掉。母親死活不依,他找人蔔算過了,兒子楊高鵬是個命硬的男人,只有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樹幹上,才能除禍免災。楊高鵬是個孝子,他按著母親的意願,將自己的名字雕刻上去。在他談戀愛的時候,母親找人卜算了,他的第一個妻子陳立芸也是命硬之人,命硬與命硬的是不能結婚的。如果結婚,受到傷害的是女方,陳立芸是那麼的愛楊高鵬,她寧可自己去死也要與楊高鵬結為夫妻。陳立芸將自己的名字雕刻在楊高鵬名字的下面。誰知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七年前,陳立芸竟然不幸在一場車禍裡死去了。

  楊高鵬提起第二個妻子馬莉的時候,眼睛慢慢浸出淚水:「馬莉本來是我的學生,她比我小二十歲啊。她是學電腦的,業餘愛好攝影,她愛我,我曾經拒絕過,可我還是被她的真誠感化了。」

  韓潔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剛才被他的梧桐樹嚇得打冷子。只有當楊高鵬說起馬莉的時候,她才恢復常態,喃喃地問:「馬莉,是不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女人?」

  楊高鵬似乎沒有理會她的提問,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想著,說著:「她是那麼善良,她是那麼乖順,那麼善解人意。她與我的媽媽,相處得太好了,為此,媽媽比我還要傷心。」

  「馬莉的名字也刻在樹上了嗎?」韓潔茹輕輕問。她似乎被他帶進了梧桐樹的怪圈裡。

  「我不讓她刻,她就是不聽我的話。」楊高鵬責怪地說:「其實,我並不迷信,馬莉的死,真讓我害怕了,我對著梧桐樹站了許久,想要把它看個究竟!是巧合?還是真的——」

  韓潔茹說:「別信這個,馬莉死於心肌炎!她的死是我的失職。」

  楊高鵬直著眼睛說:「不,沒你的事,我真的認命了,一般的女人是不能給我當妻子的,我從此發誓,再不娶妻了。我不能再傷害第三個女人啦!」

  韓潔茹反駁說:「你怎麼這樣想呢?」

  楊高鵬抓住她的手說:「潔茹,我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才跟你說這些的。你別笑話我,我真的怕了。」

  韓潔茹大聲說:「我們女人迷信,可你們大男人不該信歪信邪!你應該振作起來!」

  楊高鵬深情地看著她。

  韓潔茹轉了話題說:「我想看看梧桐樹!」

  楊高鵬拒絕說:「潔茹,不行!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人是鬥不過命的。沒有人比命跑得更遠!」

  韓潔茹惻然地說:「命,我們相識,也是命啊!」

  楊高鵬動情地說:「潔茹,說句心裡話,我是欣賞你的,真正讓我心動的女人,恐怕只有你一個。我之所以怕見你,是想讓你遠離我。我不願意你的家庭破裂,我不願意你受到傷害!」

  韓潔茹恍然大悟,又一此抱緊了他。她動情地說:「真正去愛一個人,是不怕死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楊高鵬緊緊地擁抱她,淚流滿面。

  2

  韓潔茹回到家裡已經很晚。

  外面燥熱,走進空調房間的時候,確實感到涼爽宜人。韓潔茹將墨綠色的長裙脫掉,換上了一件淡黃色的睡衣,坐在梳粧檯前打量著自己的臉。她用手指在光潔的額頭上劃著,嘴巴像孩子一樣翹得高高的,沒有來由地發笑。就像一個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女孩子。

  韓潔茹的晚飯是與楊高鵬一起吃的,飯後她還逼迫楊高鵬帶她去了他家。她在月光下觀看了那株古老而恐怖的梧桐樹。小院清寂而幽靜,並沒有一點陰森的味道。月光透過淡淡的薄霧,她看見褐色的樹幹上有雕刻的痕跡。她伸手往樹幹上雕字的地方摸了摸。摸到楊高鵬名字的時候,她的心因激動而顫慄了。她沒有去摸那兩個倒黴女人的名字。

  門鈴響了,韓潔茹以為是金歡,可她迎進來的卻是陰眉沉臉的金家林。

  韓潔茹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失誤。她望著金家林的冷臉說:「家林。對不起,我今天班上有個大手術,耽誤與你去看姑姑啦!」

  金家林哼了一聲,異樣地看著韓潔茹。他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相反,他是極為聰明的。他對女人有著特殊的感應能力。這些天女人情緒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了。韓潔茹過去可是不愛在外面吃飯的,近來經常很晚才回來,他看見她的臉上帶著自然的紅暈。而且他還從金歡那裡討到了一些楊高鵬的情況。

  韓潔茹瞪他一眼:「幹什麼這樣看我?不認識啦?」

  金家林帶著譏諷的口吻說:「欣賞我的太太呀!」

  韓潔茹扭轉臉,輕蔑地撇撇嘴。

  金家林怪聲怪氣地說:「你精神了,漂亮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有什麼喜事,讓我也跟著分享分享啊?」

  韓潔茹沉了臉:「我那能跟你比?我哪來的喜事?」

  金家林點燃一隻煙吸著:「沒喜事?告訴你,我們當初遊戲條例上可是有約定,雙方交流感覺。」

  韓潔茹坐下來:「約定?交流?」

  金家林說:「我都向你坦白交代了,你難道還要跟我留一手嗎?」

  韓潔茹生氣地說:「哼,自從你愛上姓宋的女人,跟我哪兒還有一句真話?」

  金家林說:「你還倒打一耙啊?我問你,你今天為什麼失約?為什麼不去看姑姑?害得我在工人醫院門口等得好苦!」

  韓潔茹淡淡地說:「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婦產科有個大手術需要我做!」

  金家林狠狠掐滅煙頭:「這個遊戲算是把你的表演能力挖掘出來啦,你就演戲吧!我的姑姑,哪點對不住你?歡歡小的時候,是她幫你把歡歡帶大的。歡歡都去看兩回了,可你!心變得冷了,人也變得沒人情啦!」

  韓潔茹有些緊張:「我說過不去看姑姑了嗎?」

  金家林不依不饒地說:「你還死鴨子嘴巴硬,你下午根本沒做手術,曉芳說你出去了。而且我還看見你和一個男人從工人文化宮西門出來。」

  韓潔茹因生氣恐慌而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不說話?你心虛了,害怕啦?」金家林翻了翻眼睛:「你對我與宋雨燕的來往,懷恨在心,可我告訴你,我們的來往遠比你們乾淨得多!」

  韓潔茹恨恨地說:「我怕你什麼?」

  金家林說:「不怕,你為什麼顫抖?」

  韓潔茹嘴唇顫抖:「原來你在監視我?」

  金家林又大聲說:「你不也派歡歡監視我嗎?」

  「好,這回我們扯平啦!」韓潔茹說。

  金家林傷感地說:「監視,也許是傷害感情的,正因為我們是夫妻,才相互關注。可你不能只說一面理!懂嗎?」

  韓潔茹抑制著自己的情緒說:「金家林,你既然還承認我們是夫妻,就靜下心來聽我把話說完。既然你都看見了,我也就打開窗子說亮話,那個男人是死者馬莉的丈夫。他——」

  金家林插話:「他叫楊高鵬,攝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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