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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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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歡一副向鐘濤拼命的架勢,被韓潔茹制止住。韓潔茹怕自己看不住金歡,還用電話將在家裡搞科研的金家林叫來,共同勸說金歡。金歡眼光迷惘,嘴唇顫動,她聽不進父母的勸說。她承認自己婚姻觀的分裂,對父母的婚姻是那麼現代,對待自己的戀情卻又是極端地守舊!還不僅僅是守舊,毀掉愛情的殘酷事實,是用幾句安慰的話能平順的嗎?她在追憶自己遺失了的這段生命,她苦苦追尋,她在追尋的路上掉進一個愛情騙局的陷阱裡了,她被那股漩動的水流越卷越深,越陷越深。那水流多麼清寒刺骨,深不可測。金歡心裡暗暗地罵著:鐘濤啊鐘濤,你依附于那個富婆,你會幸福嗎?你是庸人,庸人廉價的快樂是以喪失男人的尊嚴和生活的意志為代價的。你,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啊!她的眼前,鐘濤的影子是那樣的親近,又是那樣的遙遠;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

  金歡在滿腹的責願中睡著了。韓潔茹看看金家林再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她對金家林怎麼就沒有交談的興趣了呢?金家林尷尬地坐著,默默地吸著一支煙。韓潔茹十分疲勞地伸著懶腰,意思是對金家林下逐客令了。

  金家林看了看韓潔茹,摸了摸金歡的額頭,慢慢轉身說:「歡歡要是有什麼事,你千萬打電話來啊!」

  韓潔茹默默地應了一聲。

  金家林輕輕地下樓走了。

  韓潔茹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她不會驚動金家林的。韓潔茹滿以為金歡會乖乖地睡一夜的,誰知調皮的金歡會在深更半夜裡醒來,悄悄地走了。韓潔茹心裡惦記女兒並不是睡得很沉,可她還是疏忽大意地放走了金歡。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身邊空空蕩蕩的,金歡已經蹤影全無。她不由打了個寒噤,看看表,正是後半夜四點,這個時辰金歡會到哪裡去呢?韓潔茹的心懸到了喉嚨口,這個冤家會不會找鐘濤拼命呢?

  她用電話呼了兩遍,金歡還是沒回話。

  韓潔茹穿上衣服走到街上尋找。她終於在一家晝夜營業的酒吧門前找到了金歡的汽車。韓潔茹走進去,看金歡正在一個角落裡獨自喝著王朝紅葡萄酒。金歡已經喝了兩瓶了,紅紅的酒液從桌面上鮮血一樣流淌下來。韓潔茹走過去,拉起金歡:「歡歡,你喝多了,走,跟媽媽回家!」

  金歡想說什麼,可她已經口齒不清了。

  韓潔茹攙扶著金歡走到門口,天上響著雷聲。金歡已經不能開車了,韓潔茹就打了一輛夜的,到家門口的時候,滂沱大雨就兇猛地飄落下來。韓潔茹怕女兒淋了雨,就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可金歡並不需要,她將韓潔茹的衣服塞給她,自己掙脫母親,跑到雨水裡淋著,仰起蒼白的臉,任憑雨水的瘋狂沖洗。

  韓潔茹渾身濕透,她將金歡拉到一棵大槐樹下,金歡還在痛苦地傷嚷著,嚷的是什麼,韓潔茹一句也沒有聽清楚。金歡怪叫著,用胳膊擊打著濕淋淋的樹幹,胳膊很快就紅腫起來。韓潔茹緊緊抱住女兒的胳膊,苦苦哀求著,死死將她拖回屋裡。

  韓潔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量,將金歡的濕衣服拔掉,又把金歡拽到了床上,用毛毯將女兒緊緊圍裹起來。金歡沒有吐酒,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拂曉天明,一切都是透明的安寧。韓潔茹看著金歡痛楚與憐惜的臉,慘白如紙。再摸摸金歡的額頭,韓潔茹知道她感冒發燒了。韓潔茹當醫生的並不害怕這種小病,給她服用一些藥物就解決了。誰知,感冒並不輕易饒過虛弱的金歡,到中午的時候,金歡已經燒到了四十度。嘴角蒼白,身體像發瘧疾一樣地痙攣著。

  韓潔茹急忙把金歡送到自己所在的醫院。

  韓潔茹把金歡安排在自己的主任室,自己守護著女兒輸液打針。到了傍晚,金歡的燒才慢慢退去,金歡慢慢睜開大大的眼睛,看著疲倦的母親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她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映入腦海的還是那個可惡鐘濤。金歡對韓潔茹說:「媽媽,我真是不懂事,讓你操心啦!為那個臭小子不值!」韓潔茹看著女兒,並示意金歡抬頭看看擺放在床頭的鮮紅的玫瑰花。

  金歡看著鮮活的紅玫瑰,笑意慢慢浮現在她的唇邊,面龐裡也有了一些紅潮。她喃喃地說:「媽媽,是你,還是爸爸,給我送的紅玫瑰?」

  韓潔茹見女兒臉上有了笑意,心裡寬慰許多。

  金歡繼續追問:「媽媽,是誰給我送的紅玫瑰?」

  韓潔茹輕輕說:「你猜。」

  金歡說:「不是媽媽,就是爸爸,還用猜嗎?」

  韓潔茹長長歎息一聲:「你們年輕人啊,真是被愛折磨,被愛累呀!你說鐘濤背叛你,他不愛你了,可我在你輸液的時候,見到鐘濤來看你!他焦急的樣子,也是要死要活的,他開始不敢進來,抱著這束紅玫瑰,站在窗外默默地看著你。下午又下雨了,他就站在雨水裡,一直看著你!」

  金歡馬上沉了臉:「是他?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

  韓潔茹緩緩地說:「當我看見他,他已經滿身是水。我看著他很可憐,就喊他進來。他不讓驚醒你,就守著你,守了大半天呢!他還跟我說,一切都是誤會,他會向你解釋清楚的!」

  金歡怒氣不減:「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我都親眼見了,還口口聲聲說誤會?我恨他!」她喊著,就猛然坐起來,一手推開窗子,將花瓶裡的紅玫瑰狠狠扔了出去。

  花瓶破碎時很響,紅紅的花瓣兒飄到窗臺上來。

  韓潔茹急了:「你,看你!」

  金歡胸脯起伏著,有一個花瓣被風貼在她的臉上。

  韓潔茹嘴唇顫抖:「你會傷了他的心啊!」

  金歡冷冷地說:「是他先傷了我的心!」

  韓潔茹歎著:「你都多大了,還這麼任性!」

  項曉芳醫生走進來的時候,韓潔茹與金歡才停止了關於紅玫瑰的爭吵。項曉芳醫生神色有些緊張,她將韓潔茹叫到走廊裡說,我的妹妹從日本回來,今晚需要我到機場去接,可是又趕上我值夜班,想請韓主任給想個辦法,能不能找個替班的。韓潔茹想了想說,找誰替班呢?還是我替班吧,好在歡歡已經退燒了。項曉芳千謝萬謝地走了,韓潔茹回到自己值班室,又給金歡服用了一些消炎藥,跟金歡解釋了半天。金歡看著媽媽憂心忡忡的樣子,就不再任性,很懂事地朝韓潔茹笑笑:「媽媽,我好好養病,不讓你再操心了。」她說話的時候,想起昨天夜裡自己對母親的拖累,眼睛充滿柔情。韓潔茹對金歡還是有些不放心,就讓護士再給金歡輸上液,然後穿上白大褂邁著輕盈的步子朝值班室走去——

  韓潔茹做夢也不會想到,她心中的男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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