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關仁山 > 不愛不明白 >  上一頁    下一頁


  金歡頭疼得厲害,額頭像是勒著一根繩子。她看著鐘霞遺像美麗的笑靨,仿佛走進了夢裡。鐘霞很喜歡金歡,她為她的婚禮買了很多的禮品。比如那張豪華的床。鐘霞逢人就誇獎她年輕的弟媳婦,誇她聰明伶俐,善解人意。金歡的確是這樣的女孩,她出現在哪裡都帶著好人緣,她水靈靈地出現,與男女老少都能應酬,摸摸小孩子的臉,捶捶老人的背,挽住男性的胳膊,拉住女伴兒的手。鐘霞總是護著她,有一次,鐘濤將他的同學蔡翔叫到家裡來玩,金歡與蔡翔合了一張影,金歡毫無顧忌地摟住蔡翔的脖子,樣子要多親密有多親密。照片洗出來後,鐘濤臉色十分難堪,批評她以後別這樣。金歡爭辯說,這是你的朋友啊!鐘濤狠狠地罵著,是我的朋友,可他是男的!男的!金歡說男朋友又有什麼?這不是當著你的面嗎?鐘濤再次使脾氣的時候,卻被姐姐鐘霞制止了。鐘霞批評弟弟,都什麼年代了,你腦子裡還有那麼強烈的封建意識!然後金歡與鐘霞合夥圍攻他,那是多麼開心的事啊。鐘霞那張俊俏而慈善的臉,倏地消失了。她對鐘濤的悲傷是理解的,他的父母去世以後,鐘霞像母親一樣愛護著鐘濤,姐姐是最愛他的親人了。可是人死不能復活,她要用加倍的愛,使鐘濤走出傷痛的陰影。

  金歡越想越傷心,嘴邊咬出一道齒痕。

  鐘濤的吉他聲突然停止了。

  3

  韓潔茹發現丈夫金家林偷偷與一個女人約會。

  那是一個細雨迷朦的傍晚,韓潔茹剛剛接生了一個難產的嬰兒,嬰兒的父親是市里搞房地產的老闆,老闆為了表示對韓潔茹等人的感謝,請她們到全市最高檔的明星酒樓吃飯。剛剛坐好,韓潔茹去洗手間洗手,忽然把目光定在一個角落,她看見了丈夫金家林與一個女人有說有笑地吃飯。韓潔茹先是一驚,繼而眼花繚亂,頭暈暈的。她憑著女人的敏銳,將那個女人的面貌大體看清了。

  女人的身材和服飾都很標緻,五官長相一般,可她的臉形很俏麗,整體也很洋氣。由於牆壁的壁燈是粉紅的,反映出一片暈紅,使女人的臉色很健康。韓潔茹看見金家林的情緒很好,與這個女人頻頻碰杯。女人將他的笑容都喚出來了,高聲談話,豪邁之氣終於開發出來,平日籠罩在他眉宇之間的沉鬱神色,已經一掃而空。韓潔茹有些惱怒了,本想走過去,給他們一個尷尬,可又一想,眼下不是與他離婚遊戲嗎?不是還有交流彙報這個程序嗎?回去看看金家林會不會跟她交待,即使金家林假戲真作,也要給他一個面子,以後隨時可以揭發他。韓潔茹慢慢走回到自己的餐桌上。喝酒的時候,韓潔茹還不時地朝那邊張望。

  不知是金家林發現了韓潔茹,還是他們有別的活動,韓潔茹發現金家林與那個女人匆匆地走了,她還看見兩人爭執買單的情景。韓潔茹神不守舍的樣子使同桌吃飯的老闆有些茫然。老闆笑著問:「韓大姐,你不舒服嗎?」

  韓潔茹的眼睛裡總是丟不開那個女人。老闆的問話,將她的思緒拽到飯桌上來。她支吾說:「沒,沒有。」

  老闆很有興致地給韓潔茹敬酒:「韓大姐,我敬你一杯!感謝你對我們的幫助!」

  韓潔茹談談一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老闆說:「給紅包都不要,現如今,像韓大姐這樣的好人不多了。大姐,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說這愛情與金錢是什麼關係?」

  韓潔茹被老闆給問住了,什麼愛情與金錢?

  老闆的問題總是很實際,與他的切身感觸相連。他說:「就說我愛人吧,我們是大學時候自由戀愛的,我們感情很深。現在我們做了買賣,掙了大錢,我們的感情就淡啦!她不珍惜愛,為了錢可以出賣我!不著這次給我生了個兒子,我們怕是要離啦!」

  韓潔茹笑笑說:「愛情的事兒,大姐可說不清。但我知道人一旦迷戀上了金錢,情就像紙那麼薄了,心也像硬幣那麼硬啦!」

  老闆點頭,意思是她說的有道理。

  韓潔茹家裡後院起火,沒有心思跟老闆談論愛情與金錢。她想著回家後去審問金家林。晚飯後,老闆用車將韓潔茹送到自家居住小區的路口。韓潔茹走在寂靜的小街裡,心裡不那麼燥了,對金家林的怨氣不那麼重了。她悄悄走到老房子前,又猶豫起來,沒有上樓,轉身走向河邊的女兒的新房。

  今天韓潔茹連續接生,有四個孩子從她手中呱呱落地。過緊的神經一旦鬆弛,她就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她想歇一會兒,斜斜地靠在床上,朦朧的眼光凝住那張放大的金歡和鐘濤的結婚照上。女兒的結婚照很特殊,不像當年他與金家林結婚時,拍了一張肩頭挨肩頭的半身照,嘴唇和臉頰的紅色都是後塗上去的。女兒的婚紗照,並不是兩人擁在一起的。而是相隔很遠的,金歡穿著白紗裙,身子倚著一棵小樹,向遠處深情地凝視著。遠方有鐘濤彈吉他的身影。兩人雖說很遠,可讓人感覺到愛的暖流在悄悄流動。那幻想,那激情,那躍躍欲試的相望脫穎而出。這哪裡是結婚照?純粹是一個愛的故事。韓潔茹漸漸有了困意。合上沉重的眼皮,那些幽怨,那些無奈,那些幻想,仿佛離開了她的身軀,浮游在房間的上空。

  門鈴響了,沒等韓潔茹起身去開,金歡就用鑰匙將門打開了。

  韓潔茹看見金歡,高興得睡意全無。她焦急地問:「歡歡,這幾天你怎麼不回家?可急死我啦!」

  金歡將小皮包往沙發上一扔,仰著身子,重重地躺在床上。

  「鐘濤怎樣啦?你怎麼不說話?」韓潔茹問著。

  金歡喘息著:「我媽哩,你讓我喘口氣兒好不好?這幾天,可把我累死了,還有空兒看你們?」

  韓潔茹一愣:「歡歡,到底發生什麼事啦?」

  金歡眼睛紅了:「媽,鐘濤的姐姐鐘霞死了。」

  韓潔茹吃了一驚。等金歡將事情的原委說給韓潔茹,韓潔茹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儘管沒見過鐘霞,可她知道鐘濤對她姐姐的感情,也知道鐘霞在女兒心中的位置。

  室內一陣沉寂,沉悶的空氣令人窒息。

  韓潔茹傷感地歎息一聲:「太殘酷了,歡歡,你可要照顧好鐘濤,你勸他不要太難過。人死是不能複生的,讓他振作起來吧!」

  金歡坐了起來:「媽,他會好起來的,可這得有個過程。」

  韓潔茹說:「鐘濤沒有親人了,你讓他到家裡來,我們住在一起熱鬧,興許會沖淡一些的。」

  金歡痛苦地說:「他不會來的!」

  韓潔茹問:「為什麼?」

  「他要推遲婚期啦!」

  「你們這些年輕人,該守規矩的不守,不該守的瞎守!」韓潔茹看著女兒,「他是怕沖喜嗎?」

  金歡疑惑地說:「他姐姐出事後,他的脾氣很怪!我感覺他心裡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呢!」

  韓潔茹說:「別瞎想,他是愛你的!」

  「他要是不愛我,我就不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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