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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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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裡所有的要人都在二十分鐘內趕到。剩下的幾大金剛嫖客抓不抓他們已經沒了興趣。關鍵是」強盜「抓著了。局裡人來時,」強盜「仍然被銬在樓梯扶手上。江白帆和南瓜兩個都不願把他解下來關到屋子裡去。因為,誰知道在這個解開和重新銬上的過程中,這個殺人如麻的」強盜「會不會再次逃掉呢?他們倆人都不敢冒這個險。於是他倆覺得就是讓」強盜「在這裡流血流死掉,也不給他一點可能再跑的機會。更何況,他們倆人都覺得一旦開了手銬,一旦」強盜「醒來並且反抗,他倆都沒有魄力把他制服。於是」強盜「便一直在樓道的水泥地上躺到他慢慢蘇醒。 醒來的「強盜」一看這陣式,長嚎一聲,然後哀歎:「咋就栽在這地方了呢?還不如昨兒夜在廢礦井讓李亦東抓哩。」 聞訊紛然趕來的人很多,現場一片忙亂。城裡電視臺無線有線的都來了,報社的攝影記者也一來好幾個。這一夥子人對著「強盜」倒著的地方,又拍又照。聽說活捉「強盜」的警察是個小個子,並且目前正在現場,都激動得不行。一瞬間,江白帆便被人群包圍。鬧不清多少亮光在他周圍閃來閃去。 此時的江白帆心情業已平靜。他知道自己在不經意間,已然立下大功,創造了奇跡。但記者採訪他時,他卻說得很平淡。只是說,警察嘛,執行任務時,遇到可值懷疑的對象,總是要抓的。這種平淡,更是讓記者們又感動又欽佩。記者自是不甘心他的這種說法,自顧自地提出許多問題來問他,有些問題令人哭笑不得。江白帆最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回答了這些問題。他想,只要我不瞎說就行了。 但是這件事在江白帆並沒有瞎胡說的情況下依然發生了演變,內容成為這樣:江白帆領著他的搭檔經過長時間偵察,摸清楚「強盜」最近會到這棟樓裡取一批貨,於是早早就埋伏了下來。 在埋伏的這幾天裡。他們天天吃方便面或者啃麵包。終於在今天,「強盜」出現了。江白帆他們同「強盜」進行了一場殊死搏鬥,從樓上一直打到樓下。因為江白帆個頭遠遠小於「強盜」,但他靠了智慧和勇氣,最終將「強盜」制服,被銬在了樓梯扶手上。電視女主持拿著話筒說著這番話時,「強盜」所躺的地方正作為她的背景,地下的血跡歷歷在目。女主持異常激動,高出八度的聲音竟可聽見在發顫。 江白帆聽著她的發顫的聲音,突然就想到了李亦東。心說,你再怎麼看不起我,可是要殺你全家的人卻是我親手抓到的。我再看你怎麼說? 正是江白帆呆想著時,局長說:「是誰抓到的?」 有人指著江白帆,局長走上前,一看江白帆,臉上便堆起了笑,說:「好好好,小夥子,幹得漂亮。果然不僅僅像一個演英雄的,更像個真英雄。幹得好,幹得好。」 江白帆趕緊恰到好處地敬了個禮,說:「這是我的責任所在。」 局長又說:「說得好說得好。有文化說得就是不一樣。」 這邊正熱鬧得一塌糊塗,而李亦東卻渾然不知地坐在醫院的床邊跟小高分析「強盜」和二黑是不是再度聯手了。小高已無大礙。分析之中,倆人也免不了嘲笑一番自己昨夜的窘境,然後你一句我一句地編著惡詞罵「強盜」。李亦東說他一旦抓了「強盜」,在關押之前,非得讓他吃點虧不可。小高說他完全同意。小高說這一把蚊咬之恨、蛇咬之仇老子還能擱在心裡不報?倆人正閒談著,李亦東呼機響了,裡面顯示出一行字:「強盜」已抓住,速回局裡。李亦東看罷,驚得從板凳上跳了起來。小高急問何事,李亦東將呼機留言讀了一遍。小高亦驚得跳了起來。倆人什麼也不顧,甚至沒辦出院手續,拔腿便住局裡奔。 李亦東邊趕路邊說:「娘的,是誰這麼多事,咋不留給我來抓呢?不親手抓著『強盜』,這叫我咋解恨?」 李亦東趕回辦公室,一進門便咋咋唬唬著喊:「咋就把『強盜』抓著了呢?是哪個組抓的?」 江白帆坐在他的桌前剪著手指甲。他沒有作聲,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有人朝江白帆一努嘴,李亦東垮下臉來,說:「咱問正經話。這時候還開個啥心?」 努嘴的那位便說:「可不就是正經的?江白臉親手把『強盜』銬上的。不信你問他。」 李亦東立即瞠目結舌,望著江白帆開不得口。小高驚異道:「小江,真是你抓的?」 江白帆說:「碰上了,不抓怎麼行?」 努嘴的那位又說:「江白臉這回可出盡了風頭。局長使勁張著大嘴表揚他,幾家電視臺拍個沒完。不信明天看報紙吧,頭版上沒准有他老人家的大照片。李哥,你可是辛苦一年,不如人家這一下子。啥叫運氣?我以前總不信,這回可親眼瞧見了,這就叫運氣。」 江白帆不否認自己的運氣,但他心裡又想,就算是運氣,也得靠咱有這份敏感呀?一碰衣服就算准他腰裡有槍。還有,咱的勇氣也不是沒有。若不是怕他逃跑,揪他衣服揪得緊,咱那只腳能把他絆得滾下樓嗎?想到這些江白帆心裡也很坦然。 只是李亦東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神情有些頹然,有些惆悵,甚至還有幾分淒涼。就仿佛這一刻他被人抓著了似的。 09 尤其令李亦東沒有想到的是,「強盜」那晚上接貨果然選擇了廢礦井。但還沒走到地,就聽到了礦山保安一片打殺之聲。「強盜」雖知是抓小偷,但也不願冒此風險,於是臨時決定改地兒。雙方約定下午去城南一家錄相室交接貨。一早,「強盜」接到金花朵的呼機。 「強盜」並非金花朵的金剛之一,但同金花朵有過幾夜銷魂。接此呼機,便想下午總是要去城南,不如上午便在金花朵處混上幾個鐘點。料不到的是,竟撞在了江白帆的手裡。 李亦東知道過程如此,不由一聲長歎。什麼話都沒說。 夏天沒有過完,江白帆便被記了一等功,北方這個小城的整個公安局都沒有出現過一個一等功功臣,江白帆成了頭一份。於是記者再一次蝗蟲似的撲來。抓強盜的英雄事蹟經過層層報紙的報導和轉載,已經越說越唬人了。內容變化得江白帆自己都不知道報紙上那個江白帆是不是他。先前李亦東搭檔犧牲的事,解救人質的事,與「強盜」對峙著的事,抓黑子的事,全歸在了江白帆身上。重案組的人每天都一邊看報一邊罵人。明裡暗裡都說江白帆這王八蛋簡直是要名不要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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