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鄧友梅 > 追趕隊伍的女兵們 > | 上一頁 下一頁 |
二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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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咱們作伴走方便些。」長袍笑笑說:「這一帶是國軍的天下,我手裡有通行證,開的正好是兩男一女。」 俞潔看出來,要硬從這兩人手裡掙脫出來,不大容易。需要將計就計,尋找機會,盡力把他們穩住。 「作伴就說作伴吧,費那麼多心思幹什麼?」俞潔笑道:「都是場面上人嘛!」 這時已出了水窪,俞潔停下來擰擰褲子上的水,穿好了鞋。長袍下了驢,執意要俞潔騎上。俞潔也不再客氣,叫腳夫扶她騎上去,故意說:「得罪了,今天的腳錢算我的。」 長袍和短打對了下眼神,兩人都有點發懵。明明白白是這個女人,穿著新四軍軍裝騎著驢,衝撞過他們,並由此丟了那個二嫚,怎麼隔了一天就變了一個人?那口氣言談,像是個熟走碼頭的老江湖。 俞潔不過在一個戲裡演過一個江湖女子,她見景生情地把那臺詞、身段,借用到這裡,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看來絕路也並非不能逢生,她後發制人,等待長袍亮牌。 「聽您是南方口音?」長袍說。 「小地方上海。」 「要回家嘍?」 「看順風不順風呢。」 「要能成全我們一筆生意,在下倒慣會撐篙竿。」 「您的生意我知道,要拿我賣活口嘍。」 「那可不敢,都是朋友嘛!」 「我聽你講講門道。」 「我們弟兄奔波勞碌,無非為的一個錢字。那天我們丟了個活口,損失500現大洋。今天老天開眼叫我們碰到你,這筆帳只好由你墊上。哪黨哪派不幹我們的事,你能出錢,我們放你走,上海也好,山溝也好,由你自己去。」 「我要拿不出呢?」 「那就莫怪我們大講生意經。不過尊駕不是老鬥,總不致于叫兄弟費手腳吧!」 「我身上沒錢,可是有拿錢來接我的!」 「那好說,我們把你找個地兒供養起來,你儘管發信喊人來接。我們將本求利,並不要毀壞財神的!」 俞潔心裡閃過一個念頭,萬一脫不了身,寧願叫父親弄錢贖她,也比當國民黨俘虜強吧? 長袍見她不語,進一步說:「不過話講清楚,你要是國軍這邊的人呢?亮亮牌子,咱們算是一場誤會;要是那一邊的呢?我也賣個交情,你只要願意合作,碰上國軍我也絕不透底!」 俞清說:「隨你,你我都是長著嘴的。」 說完這一陣,各自盤算心事,氣氛沉悶而又緊張。俞潔盤算,能跑當然要跑,若實在脫不了身,只好爭取叫家裡來贖人。事關生死名節,甯叫家人恥笑,不能當敵人的俘虜。腳夫悄聲問長袍:「你當真拿她作抵押,等她家來贖票?」長袍使個眼神,意思是:「這是穩兵計,把她弄到濟南賣了,有油水叫人肉作坊撈去吧。」 這時太陽高照,人販子和驢身上都有了汗水。看看前邊不遠就是鐵路,腳夫猛打兩鞭子,想趕到路旁樹蔭下去休息。驢子四蹄扒開,走得歡快起來,兩個男人跟著,急忙穿過了一個交叉路口。神使鬼差,從南邊正開來一連滿載而歸的國民黨部隊。匪連長一看見這幾個人,就大叫一聲:「幹什麼的?過來!」兩個人販子木然站住,想往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走得屁滾尿流的匪軍,不等下令就坐在泥地上大喘氣,挑擔的民夫也撂下擔子擦汗。猴子臉和大個子端著搶把人販子和驢全押過來,俞潔趁勢跳下了驢。 匪連長手裡轉弄著手槍問:「幹什麼的?」 「老百姓,家裡人病了送濟南求醫的。」說著人販子就從腰裡掏出蓋著大印的通行證。 「老子不看那鳥玩意!」匪連長拿槍筒子把那張紙一撥弄,「軍事時期,把驢先讓老子騎騎!」 「哎,老總!我們還要趕火車呢!」人販子又掏出錢包來。連長昨天一天已經肥了,哪看得上這幾個錢,拿槍一揮說:「你們兩個老爺們兒去挑擔子,把那小孩跟當兵挑的兩副換下來!」 原來有個被抓的老頭害癆病,一路咳血、半道倒下去了,擔子落到一個匪兵的肩膀上。小高身小力薄,咬牙強挑,匪兵好吃懶作,從沒幹過重活,所以儘管連長罵、排長打,他們也走不快。連長一看這兩個人販子倒長得精壯,便把這個差事便宜了他倆。 連長上了驢,匪軍領著人販子和腳夫來接擔子,俞潔扭身就走。腳夫一眼看到,就對長袍說:「她要跑!」長袍掙脫匪軍就去抓俞潔,匪連長厲聲問:「要幹什麼?」長袍說:「我這女人要跑。」又沖俞潔喊:「你還要命不要命,想要命就站住!」腳夫幫腔說:「她是個瘋子,一跑開我們就沒法找了!」長袍說:「叫我給你們挑擔也可以,你們可不能把我的瘋女人放跑了呀!」俞潔一聽,氣狠地罵道:「混蛋!誰是你女人,你是人販子!」 長袍一聽,泄了底子,就破釜沉舟地喊:「你們快抓住這個女共產黨!」 匪軍們聽到這裡,都哈哈笑起來,說是這一家人對罵的全是新詞。匪連長騎著驢大叫一聲:「混蛋,我這兒是你們家呀,吵得個天昏地暗!住口,男的挑擔去,把女的也給我看起來。等到了車站,我打發你們滾,你們再上一邊吵你們的去。」 小高先認出了兩個人販子,心裡就直擂鼓,琢磨著萬一他們要是認出自己來,可怎麼對付!等認出騎驢的竟然是俞潔,這腦袋嗡的一聲,立時就脹得有包鬥大。聽他們一爭吵,而且匪連長壓下去後人販子既不再進一步揭發,俞潔也不堅持要走,就更料不透這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了。 「把挑子撂下吧!」大個兒沖小高說,又推推穿長袍的,「你挑上。」 穿長袍的從小高手上接過扁擔,放上肩膀,咬牙往起一站,猛抬頭看見小高,「啊」的一聲,把嘴張得像個死鯰魚。 「怎麼,不認識啦?」小高搶先一步問,「前天你們倆還吃過我的瓜!」 長袍支吾了一聲,不知如何應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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